第11章 较量
作者:安千裕   定北侯的郎中哥哥最新章节     
    萧彦走进大帐,就见屋里站了个人。

    这人不胖不瘦,留着短而浓密的山羊胡,一袭黑红窄袖长衫,双手背在身后。

    他直接越过此人,径直到上方的椅子落座,摘下拇指上的象牙骨韘放在桌上,这才抬眼看向那人。

    “郭将军找我有何事?”

    这位郭将军正是宁东铁骑主将,郭州。

    萧彦和他是旧相识,也可以说特别熟。

    因为,郭州早年间就效力在萧彦父亲麾下的京军中,是个副将,从小算是看着他长大。

    论及感情,像这样的关系理应特别亲近,按辈分,郭州大小还是萧彦一个长辈。

    但,他对此人却是没有好脸,甚至可以说厌恶,这要从他的性格说起。

    萧彦出生时,母亲因是高龄产子难产去世。

    父亲虽任京军统帅,可迫格留住府中,可总是军务繁忙,鲜少有空回来。

    就是回来也是大半夜,父子俩几乎没有交流,若有战事出征,一去又是一年半载。

    所以,萧彦从小跟着仆人长大,极度缺少父爱,更别说那从没见过的母爱。

    以至于他长到六七岁都不爱说话,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这孩子是个天生哑巴。

    家仆为了照看好萧彦,几乎不准他出门。

    小孩心性纵使再内敛,也有爱玩的一面,不让出门就越想出去。

    有一次,他就趁老管家不在府时偷跑出去,直到晚上都没回来。

    老管家吓得,差点当场去见了祖宗,派人找到深更半夜,那孩子才带着一双熊猫眼,满身脏污泥垢自己回来。

    不管老管家怎么问,萧彦就是不肯说原由,只说“给我刀”

    老管家听后瞪大了眼,也不可能拿真刀,最后找人削了一把木刀给他。

    从那以后,萧彦天天拿着木刀瞎挥舞一通,与刀同吃同寝。

    直到十岁亦是如此,每日沉在舞刀弄剑里,甚至老父亲偶尔回来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老管家向国公提及此事,这才常把萧彦带在身边。

    郭州就负责照看,也只是饮食起居顾他安危,并没什么感情交流。

    直到盛治十五年,也就是萧彦十三岁时,北狄人再次侵犯大宁边境。

    萧父带领五万大军前去讨伐,行至布哈布林以北的阿伦河附近。

    郭州情报有误,战前误判,以致一万军士被引入沼泽,活活淹死,萧彦被虏生死不明。

    若非有后援,全军覆没也未可知,那场战役宁军死伤过半,而郭州却死里逃生。

    至于是否是战前误判?还是敌军用计诱导?或者其他什么,事情的来龙去脉无人知晓。

    盛治帝震怒,本是要将郭州处死以泄愤,但朝中贵臣救了他一命。

    最后只罚抄家业,家属流放南蛮,他本人被打了五十大板,下贬到宁东小县做了守城兵。

    没想到此人运势不错,这些年还能东山再起,竟坐上宁东铁骑主将的位置。

    虽说以往,萧彦与他谈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但终是没生什么仇怨。

    只是那次兵败,加之而后几年,郭州与他儿子在朝中暗里“帮”了萧家不少忙。

    萧彦自是记他入骨髓。

    “听说,总兵大人扣押我一众属下,不知他们犯了何罪,要大人亲自来抓人?”郭州挑眉明知故问。

    萧彦靠进椅里,说:“郭将军的兵,应当问将军才是。”

    “哦?” 郭州随手拨弄沙盘里的小旗,有些不以为然。

    “大人这么说,倒让老夫惶恐,我的兵向来奉公守法,自是不会做什么违反军纪之事。”

    他又负着手,一颗红玛瑙戒指,在那手老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老夫倒是听说,这城中还有不肯纳降的反贼作乱,为了我军安危,我的兵将其剿灭,合情合理。”

    “没想到,老弱妇孺在郭将军眼里竟是反贼。”萧彦坐直了身,手肘撑到桌面上。

    “如此说来,我倒是错怪将军了?”

    郭州目光微寒直盯着萧彦。

    “总兵大人年纪尚轻,有些人和事洞察不明,也是情理之中,既然误会解除了,不知道大人能否放人?”

    “那是自然。”萧彦起身吩咐杨舟楠,“去,把郭将军的人带来。”

    “是!”杨舟楠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郭州,走出去。

    萧彦从刀架上取下短刀,直接在帐子中央舞起来。

    郭州看不懂他在耍什么把戏,自顾退到一侧客椅坐下,眼瞧这个身量极高的少年,不由得想起他小时候。

    不悲不喜,也不爱说话,和谁都不亲近,整日与刀为伴,只有提及战场杀敌才感兴趣。

    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派头,让人琢磨不透,也喜欢不起来。

    许是儿子随老子,萧父年轻时也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硬冷。

    不到一盏茶时间,杨舟楠就带人走进来。

    只是,郭州见到人那一刻,额前硬生生皱出一个“川”字,满脸震惊。

    他“砰”地拍响桌子站起来,喝道:“萧彦,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彦侧身挥刀,灯树上瞬间熄灭三盏,这才转身正眼看他。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两个士兵抬一口褐色大箱子,放在郭州面前,盖子打开,浓重的血腥气猛然扑面。

    他当即抬臂捂鼻,别开脸连连干呕。

    箱子里堆着七八颗血淋淋的人头,目光空洞,嘴角扭曲,鲜血还在往外渗,在箱子里集成一汪血池。

    郭州惊愕,不禁想起萧彦幼年,他那时就觉得,这小子性子孤僻偏执不好相处。

    十一岁就能独斩匪首,成年后行事更是不留情面,比起他老子有过之而不及。

    这些年虽然暗里较着劲,但面子上终归没撕破脸。

    没想到此番……这小子居然真的敢!

    郭州一时怨血翻涌堵在心口,气得老命险些中风。

    “你……”他抬手指向萧彦,怒斥。

    “同为军中人,你我皆是一军之将,我的人你说杀就杀,你是真下得了狠手啊,简直欺人太甚。”

    萧彦面无异色,言语多出几分警告。

    “我不过是替皇上让郭将军长长记性,别越俎代庖失了分寸。”

    “分寸?”郭州怒哼一声,“历朝历代战场之上,城破之日起三日不封刀,这是规矩,毋须你在老夫面……”

    “郭将军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萧彦声音拔高几分,盯着他,寒声说:“皇上没让动的人,切莫要自作聪明。”

    “你……”

    “送客!”

    萧彦轻转刀柄,朝兵器架隔空一掷,短刀一个飞速便收入鞘中。

    郭州被堵得脸红筋胀,腮帮子顶起来的后槽牙轻轻晃动。

    宁东铁骑和龙御京军都是大宁主力,只是一前一后防守的区别存在。

    但,真论及实力。

    他一个后来居上的主将,自是比不得萧家这种世代功勋的权大势大。

    莫说是杀几个参将指挥使,只怕这小子混起来,连他都敢一块儿宰了。

    就是闹到皇上跟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没准吃亏的还是自己。

    退一万步讲,就算萧家不幸失势,那背后可还有一个太后立着。

    要想撼动萧氏在朝中的地位,眼下还不到争一时长短的时候。

    郭州攥紧手心,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几个士兵将那口箱子也一并抬了出去。

    “收押的士兵你打算怎么办?”杨舟楠把沙盘里倒下的小旗摆正,“就这么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