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长庚指了指那叠文件：“不信，你自己看。”

    崔宇峰头一下就大了，要看完这些文件起码得好几天吧。

    支书说：“阿峰啊，你回乡定居，我们欢迎，你是我们五塘村出去的人才，在部队当过排长又是公家人，你回乡定居我们脸上也有光。呵呵。”

    “但是，政策终归是政策，我们也没得法。你体谅一下，不能让几个阿叔犯错误吧？”

    是啊是啊，村主任和会计都点头，神情严肃。

    这个结果崔宇峰有预料，知道几个领导把问题摆出来之后，就等着你下一个态度了。如杰仔所言，该谈到打点了。5万块一个翻建指标……

    不打听倒没什么，一打听想不到政策规定这么死板，看来这个老屋翻建还真是个麻烦事。但是……这个钱不能给！崔宇峰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崔宇峰尽量保持平静：“阿叔，据我所知，我们村里也有不少人外出定居转了城市户口，他们家的老屋也翻建了，有的还是推倒重建盖了水泥楼，我这样的都不行？”

    几个村领导脸色微变，有些不太好看。

    丁长庚笑笑：“阿峰，你既然要这么说我也不瞒着你，那是他们上面有人，走通了关系，我们也按上面的意思办。人情社会就这样，你要有这个能耐去县里办下来，几个阿叔巴不得。”

    呵呵呵。三个村干部叼着烟笑嘻嘻地看着崔宇峰。

    不办拉倒！反正老子不会开口塞钱。崔宇峰心里气得很，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不满。崔宇峰正待交代两句场面话走人，却不想白如雪把那叠文件往桌上一扔，嘴里蹦出一句：“你们这么办事不对。”

    嗯？在座几人被白如雪的举动惊了一下。

    丁长林微笑：“小崔媳妇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如雪双手在胸前一抱：“你们这些文件看起来一大堆，其实顶重要的文件就几页纸。”

    “你们这个三华县五塘村是个穷地方，离县城远得很，不是三华县宅基地改革试点区，房屋改建翻新只需要村委和村民代表大会同意就可以上报走流程。”

    “小崔媳妇儿，你话不能这么说，这政府文件你看清楚了？”丁长庚很不高兴

    “我看清楚了。这么一大堆文件，很容易让人看花眼。这些文件字字句句要么是总纲，要么是暂行管理办法，看起来没毛病。但都是针对农村宅基地试点改革区的管理办法。你们五塘村是试点改革区么？这个试行管理办法备注得很清楚，不用心看还真看不出来。”白如雪抽出一份文件手一扬，轻轻放在一叠文件的最上面。

    “我们五塘村……”丁长庚没想到白如雪会较真这个。

    “我打赌不是。”白如雪笑嘻嘻地道，“阿叔，你知道一个东西叫百度么？我拿手机一查就知道。国土规划部门有服务热线，打个电话就晓得了。”

    白如雪说话可不会掖着藏着。

    “我讲这个话没别的意思，我也不会搞几位阿叔的路子。”白如雪悠悠地道：“说吧，多少钱可以搞定，给句痛快话。”

    村委办公室鸦雀无声。

    几位村干部相互看了看，神情很是尴尬。

    丁长林站起来，轻咳两声：“我是支书，咳。不管这些具体事务，你们谈，你们谈……”

    丁长林作势就要走。会计一看这架势，也连忙道，“我那个，我只是个会计……”会计也站了起来。

    白如雪说：“村委要同意你们不是都有份儿？客气啥呀。有钱大家赚嘛。”

    支书和会计木木地站定，被白如雪一番话炸得头晕眼花，他们活了半辈子见多了老实巴交的村民，就没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女人。

    崔宇峰有些着急，这邋遢鬼说话这么狠，也不怕得罪人。

    崔宇峰说：“别说这个了。房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哎，长林叔、长庚叔，你们忙。我们先回去了。”

    崔宇峰站了起来，拉拉白如雪衣袖，示意她一起走。

    谁知道白如雪纹丝不动。

    白如雪脆生生的声音在办公室格外响亮：“人家给5万，我给8万。麻烦几位阿叔快办。”

    “如果没什么问题，找我们家阿峰给个私人户头，我把钱打进去。这乡下地方取8万块现金不晓得要预约到什么时候。”

    说完这番话白如雪才笑嘻嘻地站起来。

    白如雪冲着会计波叔直乐：“没准儿波叔就是个跑腿的，您这模样一看就是老成厚道能办事。”

    “几位阿叔慢慢商量着来吧。我们在家等波叔回话就好。嘻嘻。”

    白如雪挽着崔宇峰的胳膊施施然走了出去。

    门口大切突突突一阵咆哮，走了。

    三位村干部在办公室发呆。

    丁长林说：“阿峰这媳妇儿什么来路？他娘的是个会来事的。”

    村主任丁长庚感叹：“还得是城里人才这么厉害，这女的不像普通人。”

    会计波叔看了看两位领导，弱弱地道：“那，你们看这个事情怎么办？”

    丁长庚白了会计一眼：“他娘的这个事情该怎么办还用我教你？人家都等你上门了！”

    会计干笑两声。

    崔宇峰在家里生气。

    崔宇峰说：“我早先就怕你开口说话，你看看你……”

    “我怎么啦？他们不就是明摆着要收钱吗？”白如雪说，“你是不打算给钱吧？”

    “对！我看不惯不想给！”

    “不打算给钱你去村委干嘛？你还真以为两条烟就能解决问题？幼稚。”

    “我那是去了解下政策，我……”崔宇峰喃喃道，“想不到这些阿叔都是那种人。”

    “哼，你跟着林裁缝混啥也没学到。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这些村干部利用信息差揩油挣黑钱都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他们那点儿伎俩到我这儿没用，老娘一眼就看穿了。”

    “不过呢，唉……”白如雪叹口气，“县官不如现管，签字权在人家手里，话说成这样还得出血。”

    “老娘如果是个大官，有朝一日非得把这些狗官通通抓起来坐牢！”

    白如雪还在大发议论，崔宇峰想起来那条烟：“那条烟怎么回事？车里没烟呀。”

    “噢，我身上没带钱，又没手机。我去门口那小卖部赊的。”白如雪说，“他们都认得我是你媳妇儿……”

    崔宇峰哭笑不得：“你才来找村里就能赊账？”

    “咹。”白如雪不以为然，“回头把钱给那老板就完了，你急什么？”

    嗐！崔宇峰咧了咧嘴，白如雪真是不让人省心。

    “怎么啦？事情办完了你还不高兴？”白如雪撅着嘴，“你是心疼那8万块钱吧？”

    “哼，小家子气，难成大事。”白如雪撇撇嘴，“我都告你了我准备了100万，这芝麻豆点儿的钱你还惦记着？”

    崔宇峰脑子猛然蹦出一个问题：白如雪到底有多少钱？她的钱哪儿来的？深不可测啊……时至今日她都不肯彻底举报蔡鹏飞的秘密，莫非和钱有关系？

    “喂，在想什么呐？”白如雪把事儿办了还得不到崔宇峰的嘉许，她不高兴了。

    院子大门传来几声轻叩：“阿峰在家吗？哈哈。”

    两人转头一看，会计波叔笑吟吟地站在门外探出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