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思昌跪拜在地,他声泪俱下:“臣知道小儿犯下大错,已经让他连夜去寻找,目下京城里除了我们侯府在搜寻之外,护国公陈家,还有楚阳郡公,都在找。”
李世从书案后转过来,冷声道:“找到了么?”
“这……”邵思昌头更低了一些,“至臣入宫时,尚没有消息。”
李世背手踱步,来回走了两圈,嘴里忍不住念叨:“邵思昌啊邵思昌,你们侯府是有几个脑袋?朕说了多少次,让你们恪守本分,别越界,你们是怎么做的?”
“人丢了,不见了,现在想起来找朕求情了?朕说的话听起来不像是人话?”李世声音大了不少。
邵思昌连忙道:“陛下,此事实属意外,小儿也是应长公主的邀约,去见一位谢先生的。谁知我儿刚到,就听见柳侍郎家的嫡女正在茶楼当众辱骂长公主。”
李世背手站着没动,眯眼道:“辱骂?”
“正是,其用词极为不堪,臣实在是复述不出来。”他顿了顿,“长公主虽然当场驳了其颜面,也斥责了她的行为,但柳家嫡女离开时曾道必会为今日之羞辱报仇。”
李世虽然下午已经听过一轮禀报,但事情从邵思昌嘴里添油加醋的说出来,仍觉气愤。
他冷笑一声:“报仇?她居然还想着报仇?”
“正是。”邵思昌赶忙就坡下驴,“是以,我儿邵安,第一时间就抓到了柳侍郎嫡女柳白心,这会儿长公主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李世蹙眉。
他回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邵思昌,诧异问:“柳白心认了?”
邵思昌刚想说话,一旁陈公公匆匆跑过来,他抬起手贴在李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就见李世脸色大变,方才那副气愤但仍泰然自若的样子荡然无存。
“你说什么?!”
“陛下息怒,长公主平安无事,只是……”陈公公蹙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邵思昌,没继续往下说。
李世指着跪在地上的邵思昌,怒到:“你!给朕在这跪着!”
说完,什么也没解释,快步往殿外走去。
京城里,腊月深夜飘雪。
李念回到长公主府时,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血迹,整个人魂不守舍。
在这个时代,她想要走得远,除了有银子之外,还必须依附某一个男人。
李世是不行的,血脉做后盾可以,不能用来做冲锋的开山斧。
她慢慢走在雪中,看着眼前一片片飞落的雪花,伸手轻轻接住。
不管是千年之前,亦或者千年之后,雪都一样冰凉。
今日之事,不管到底是谁做的,谁出的主意,谁来实施,都让李念明白了一件事。
想要她的命,想定她的生死,实在是太简单了。
一国公主,在拥有全部的时候,失去了对自己人生的掌控,这让带着二十八年现代记忆的李念,非常恐慌。
她的人生路,谁都能左右一下,独独她自己没有决定权,这样不行。
她站在院子里,四周长明灯被风吹动,忽明忽暗。
李世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她一个人站在花园里,伸手接雪的侧颜。
他慢慢放缓了脚步,渐渐在门口停下。
“长公主一切都好,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佩兰道,“当时多亏林子中忽然冒出的火光,暗卫们才及时赶到。”
李世听到这话,脸上才慢慢有些血色。
他招呼佩兰跟他到墙角,追问道:“什么地方找到的?”
佩兰如实道:“京城以西三里。”
“那不是只有一片林子么?”
“还有一间大宅。”佩兰道,“臣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李世抿嘴,背手在门口踱了两圈:“沈谦呢?你见了么?”
佩兰摇头:“只救了公主出来,郡公似乎带人折回那院子去了。”
雪花慢慢飘落,李世思量许久,看看她身后李念的身影,低声道:“别说朕来过,好好照顾她。”
佩兰却唤住他要走的脚步:“陛下。”她道,“臣女斗胆一问,今日之事,可是陛下一手操控?”
李世站在风雪中。
他慢慢回头,沉声道:“直到她去夜市之前,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那之后呢?”佩兰追问。
李世看着她:“萧将军,朕不会拿皇姐的性命,布这种对朕对她,都仅有一丁点助益的局。”
他叹口气:“况且朕答应了你表姐,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动长公主,君无戏言,你且放心。”
风贴着地面,吹起李世的衣摆。
他来得急,披头散发,陈福追在他身后,一个劲想办法给他撑伞挡雪。
但李世嫌烦,伸手挥开了那把伞。
李念在墙对面听了全部,这才从院子里走出来,望着李世走远的背影,许久未动。
太平五年大魏京城的夜里,闹了一场前无古人的大事。
只是尚未传开,便已平息。
李世有令在先,不准任何人私下讨论,也不准将消息走漏风声,一时间人人自危。
第二日,听说皇帝在朝会上大发雷霆。
内阁众人除了少数知情外,其余均有些措手不及。
而彻查的命令,顺理成章落在了沈谦的手里。
京城的雪没停。
小德子着急从太极殿出来,走到李念正堂院子前面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哟我的腰啊!”小德子呲牙咧嘴地爬起来,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同李念行礼,“长公主殿下。”
李念看了他摔倒的样子,光是瞧着就觉得疼。
“来来来,坐下说。”她道,“佩兰,你去拿个金创药来。”
小德子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奴才就来送个信,今日朝堂上,彻查这件事的皇命是下了,但是郡公大人没来。奴才就是来同长公主说一声,估摸着您还在担心。”
李念确实担忧。
“圣上那里有消息么?”
“有。”他道,“昨天夜里邵侯爷半夜把圣上喊起来之后,建安郡公世子夏修竹,就带着一小队御林军支援过去了。听说到的时候,郡公他们已经把那宅子清干净了,原本那些举着火把的,都咬碎了牙齿里的毒,死光了。”
“就因为他们死得不负责任,京郊那林子都着了,后半夜全在灭火。”
他说得细,可偏就不是李念要听的部分。
她蹙眉追问:“本宫是问,沈谦怎么样了?他伤得严重不?”
小德子愣了下,“啊”了一声,摇摇头:“这个……只知道太医天没亮就去了七八个人,至今还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