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犹豫了一下,她只是来送香囊的,并没有要同他坐一辆马车的意思。
可转念一想,谢公子专门前来药堂,为的不过是同她见一面。
纠结再三,苏窈还是没忍心驳了谢公子的心意,抬起手,搭在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掌上,借着他的力走上马车。
谢景昭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马车内,待她坐下后,才慢慢松开手。
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无甚情绪,只是深眸过分在意她的存在,视线已然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轻启薄唇,声音轻缓地问她:“直接回府吗?”
苏窈“嗯”了一声,又连忙道:“不劳烦谢公子送我了,我过来是想将你的香囊交还给你。”
说着,她一边将藏在怀中一晚上的香囊拿出,双手朝他递了过去。
谢景昭却是没急着去接,只是沉默地看她。
苏窈的双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想收回来也不行,微妙的气氛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她悄悄抬眸,瞄了一眼他的表情,还是那般令人琢磨不透。
马车内安静得很,而他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神并不严肃,反而是隐隐带着几分受伤。
苏窈垂下眸,声音不自禁小了些许,没多少底气地开口解释道:“总是麻烦你送我回府,苏府又离谢府算不得近,你不顺路。”
“不麻烦。”
这回他应得极快。
谢景昭见她垂着脑袋,坐上马车后也就看了自己一眼,他极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少顷,他抬手接过那个香囊,应是在她怀中藏了许久,掌心明显能感受到香囊上面的温度。
他看着她,轻声道:“你若不自在,我不送你。”
苏窈一听,顿时浑身放松了下来,忙道:“谢公子,那我就……”
她一抬眸,便对上他那双充满伤心的眼眸。
这般瞧着,她竟莫名觉得此刻的他脆弱又可怜。
道别的话语愣是卡在喉咙间,让她无法说出口。
犹豫片刻,苏窈还是没有起身,小声道:“也不会很不自在,那你送我回府吧。”
“好。”谢景昭神情一缓,吩咐青羽:“去苏府。”
马车外,青羽立即应道:“是,公子。”
马车缓缓朝前行驶。
秋络看到后一愣,疑惑道:“主子不是说很快回来吗?”
怎的就这么坐上太子殿下的马车走了?
“定是谢公子留住了主子,我们快跟上。”冬苓拉了拉她的衣袖,二人坐在夏花身侧,夏花拉紧缰绳,不急不缓地跟着前面的马车。
苏窈还担心自己没同夏花她们说一声,转身掀起后面小窗口上的帷幕,看到自家的马车就在身后,这才安心下来。
不过也没安心多久。
谢景昭将她为他做的香囊收起,随之,把桌案上放着的一盘水果端了过来。
果盘上切了好几种当季的水果,其中便有今日苏窈心心念念的蟠桃。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忍不住看向那几块切好的蟠桃,瞧着粉嫩水润,定是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好吃。
她心道,若是谢公子问她吃不吃,她肯定要尝一尝。
想到这,苏窈又往桌案上瞧一眼,桌案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放着方便吃水果的叉子。
不会是又要喂她吃吧?
苏窈心中忐忑,双手拘谨又紧张地攥着衣裙,纠结地思索着,如果谢公子非要喂她,这蟠桃她是吃,还是不吃?
没等苏窈将问题的答案想好,耳边,传来谢公子那道低沉好听的嗓音:
“要吃水果吗?”
谢景昭将水果盘微微朝她面前递,但也只是微微,似乎并没有要她亲自动手的意思。
自他把水果盘端起,他便注意到身侧的少女明显坐立不安了起来,那双明亮的眸眼透着几分烦恼,仿若碰上了极其不好抉择的事情。
此刻,他低眸凝视着她,将她细小的表情也一一纳入眼底。
少女脸蛋上带着淡淡的粉,小心思全然写在脸上,她犹豫不决,那张鲜艳欲滴的红唇不自禁地抿了抿。
夜幕降临,左右两侧挂着的灯盏,将马车内照得比外头还要明亮。
光线落在谢景昭的身上,不似以往只给人无尽的冷漠,反而是隐隐透着几丝暖意,让过于矜傲的身份得以消融。
现下,他不过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男人,正仔细谨慎地步步靠近身旁的人儿。
到底是没忍心,非要让她自己做下决定,谢景昭把水果盘放回桌案,继而问她:“有带手帕吗?”
苏窈的视线跟着那水果盘挪去,听见他的询问,再收回视线,回答他:“有。”
说着,苏窈垂头把自己的手帕掏出,朝他递了过去。
谢景昭接过那条淡粉色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苏窈看着,突然想起秋络偶然同她抱怨过,最近风大,把她的手帕吹走了好几条。
之前苏窈还没觉得有异样,现下,她眼睁睁看着谢公子擦好了指尖,十分自然而然地就将那条手帕放在了他的身侧,好似根本没有打算要还她。
苏窈缓慢地眨了眨眸。
原来不是风把她的手帕吹走了,而是谢公子每次找她要手帕,都没有把手帕还回来。
或许,谢公子这种大户人家,认为手帕是用过就不能要了?
想到之前那几条不见踪影的手帕,苏窈便心疼极了,虽是擦了手变得不干净,但洗洗晾干,还是能用的。
苏窈踌躇不定,隔了片刻,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手帕,小声地唤道:“谢公子。”
谢景昭看向她:“嗯?”
“那个,手帕……”苏窈清了清嗓子,咳一声后,语调显得高些,重新道:“谢公子,我的手帕洗一洗还能接着用。”
她难得委婉,随之对他伸出双手,粉白的掌心朝上,向他道:“手帕可以还给我吗?不要把它扔掉,这样很浪费。”
说话间,颇有几分心疼之意,当然,是对她的手帕感到心疼。
男人没说话,一瞬间,马车内寂静一片。
苏窈暗自感到纳闷,那手帕他也是要扔掉的,为何不直接还给她呢?更何况,她都已经委婉地向他讨要了,怎的还不把手帕还回来?
苏窈的耐心一贯是还不错的,只是此时她想“救”下自己的手帕,便有些坐不住。
见身侧的男人迟迟不回应,她微微抿唇,思忖再三,身子往他那边倾靠,越过他,艰难地将自己的手帕捏了回来。
少女一靠过来,谢景昭明显猝不及防,身形僵住。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衣裳几不可微地在他的衣襟摩挲,带来似有若无的浅浅甜味,像是花朵又像水果,清淡怡人的甜。
她拿到手帕后,乖乖坐回软垫上,但那阵馨香却挥之不去,层层裹住他。
苏窈把手帕握在掌心内,终于安心了。
她悄悄瞄了一眼身侧的男人,见他沉默地垂眸,俊美的面容似乎有几分的不自在。
苏窈面露疑惑,这短暂的期间,也没发生什么,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是在怪他把自己的手帕丢了?
她可没有这个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语气太不够委婉了,才让他有了误解。思及此,苏窈认真道:“谢公子,我没怪你把我的手帕丢了,你不要自责哦。”
半晌,在少女关切的注视下,谢景昭终于“嗯”了一声,借着她的话,给自己的失态留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再次将那盘水果端过来,这一回,他只问她:“要吃什么?我喂你。”
没有让她拒绝的机会。
苏窈:“……”
虽然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为什么她还是感到心慌紧张?
在她沉默的时候,谢景昭又问道:“可是能吃蟠桃?”
水果种类多,部分人会对某种水果产生不适的反应,吃不得那种水果。
苏窈轻轻地点了点脑袋。
见状,谢景昭便拿起一块蟠桃,递到她的唇边。
蟠桃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让人得以一口一块的吃法,也正因为小块了些,苏窈看着近在眼前的蟠桃,小心地张开双唇,尽可能地避开同他的指尖接触。
这并不好控制,她差点就咬到了他的手,好在自己及时往后退了些许,将那一小块的蟠桃成功吃进嘴里。
这蟠桃不愧是值得让人开蟠桃宴,只那么一小块,汁水与桃子的香甜在口中迸发,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好吃许多。
谢景昭慢慢收回手,指尖隐隐残留那张红唇柔软的触觉。
他面不改色,从容地再拿起一小块的蟠桃,待她口中的吞下,便递上她的唇边。
苏窈这次根本没犹豫,只一心想要吃蟠桃,张开双唇,快速地吃下。
她一边细细咀嚼,一边憋不住地问道:“谢公子,为什么这盘水果切得都这么小块?”
在府中,冬苓秋络也会把水果切一切,方便她吃,但都没有这么小块。
谢景昭毫不心虚,反问道:“你不喜欢?”
“嗯嗯。”苏窈点了点脑袋,诚实地回答道:“太小块了,不过瘾。”
顿了顿,她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小声补充道:“也不方便。”
若切得再大块些,她也不至于每一口都差点咬到谢公子的手指。
谢景昭神情平静,应了下来,缓慢道:“好,下次依你。”
苏窈默默地松口气。
太好了,下次不用如此小心翼翼地吃谢公子喂过来的水果了。
吃到后面,之前让她纠结不已的事情,已经被苏窈完全忽视了,她自然地张嘴吃下谢公子喂过来的水果。
而谢景昭比她更为熟练,仔细又专注地喂着她,偶尔她嚼得慢些,他也没有任何的烦躁,耐心十足地等着她。
一盘切得小块的水果,不知不觉间全进了苏窈的肚子里。
待盘子空了,苏窈才反应过来,谢公子一口也没吃上。
她的小脸浮起一层薄红,羞赧地看他一眼,不好意思道:“一不小心都被我吃了。”
谢景昭将盘子放回桌案上,波澜不惊道:“我不吃,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苏窈双颊涌起一阵热意,他怎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语来?
她垂眸掩住心里的慌乱,不忘同他道谢:“……谢谢,水果很好吃。”
苏窈有意不想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那样她真的有些承受不住,她寻了话题,故作冷静地提道:“对了,谢公子,你可曾听过蟠桃宴?听说,八月八京城里的温府,会举办蟠桃宴。”
谢景昭身形不着痕迹地顿住。
温府,便是他外祖一家,他定然知晓。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缓声问道:“你想参加吗?”
苏窈听着,觉得似乎是她想,他就有办法让她参加这个蟠桃宴。
可这蟠桃宴不是得权贵之人,才去得了吗?
哦,她懂了。
谢府这般高贵,谢公子应是已经收到了邀请,他或许可以带自己一起去。
苏窈转眸,对上他的目光,先问他:“谢公子,你是已经收到宴会的邀请了吗?”
谢景昭乃是良妃娘娘的儿子,温府便是他另一个家,自是不必收到邀请也能去。
即便没有邀请,他想去哪个宴会,也没人敢拒绝,甚至会恭迎他的到来。
谢景昭不做过多的解释,顺着她的话,道:“嗯,收到了。”
苏窈轻轻地“啊”了一声,小脸藏不住羡慕的神情。
他看着她,再次问道:“你想去蟠桃宴吗?”
“有免费的蟠桃吃,当然是想的了。”苏窈微微拉耸着肩膀,又小声道:“我也没参加过宴会,有些好奇。”
谢景昭颔首,道:“好。”
苏窈听罢,侧眸瞄他一眼。
“好”是个什么意思?
她忍不了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直接问他:“谢公子,你要去蟠桃宴吗?”
谢景昭看向她,眸色渐深。
须臾,他轻启薄唇,慢慢道:“你想我去,我便去。”
苏窈极轻地蹙了一下眉心,这算什么回答嘛。
她轻轻撇嘴,嘟哝道:“我自己都去不了,还让我决定你去不去。”
他总爱这般,话说得不清不楚的。
也不全是这般,在某一方面上,他对她又直白得让她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