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挣的钱全去外面做好事，你倒是有个好名声，你看看你儿子，都十岁了，衣服还穿一年前的！你吃住都在家！一分钱家用都不出！你是在逼我去死！”

    歇斯底里的女声。

    然后传来一道无奈的男声：

    “翠云我知道，我做善事，你可能不愿意，但我也是为了帮助其他人，在这个家，你们不缺吃不缺喝，衣服几年没有新的不是很正常吗。”

    “我知道你跟着我吃苦了，但我真的见不得他们连饭都吃不起，生病了没钱住院，我就是想做好事，你嫁给我之前不就知道了吗？”

    光从这段话来听，似乎是男的很有道理，他只是想做好事。

    倾澜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仰着头，看着面前，带着眼镜，白衬衫，黑西服裤，看起来斯文俊秀的男人。

    再看看他对面，面黄肌瘦，看起来比这个男人起码老十几岁的女人。

    这两个人是恶念的父母。

    倾澜道：“所以你的钱不给家里一分。”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做饭，洗衣服？”

    最后这句话是对刘翠云说的。

    在倾澜的认知中，家庭是夫妻两个人的，既然如此，王景程什么都不做，刘翠云还为什么要照顾家庭。

    刘翠云一愣。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在她的认知中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就算丈夫再不是，也要照顾好他。

    王景程出奇的愤怒：“王倾澜！你妈就是这个教你的！做儿子的竟敢这样跟我说话，他都十岁了，看见我连句爸都不会叫！”

    倾澜：“父与子，先有父，再有子，父不慈，子不孝。”

    “你没有做父亲的责任，我也没有做儿子的本分，所以你没资格说我不孝。”

    “你……”王景程指着倾澜的鼻子。

    可惜，他平常的时候就不骂人，事到临头了，他也只会说你。

    王景程扬起手掌。

    刘翠云虽然听到倾澜的话很惊讶，但看见王景程举起手掌，还是下意识挡在倾澜面前。

    “你想干什么！平时让你教儿子你不愿意！现在跟我说我怎么教他的，你怎么不说你这个做爹的教他了吗！”

    “整天别人家的小孩可怜，你也不看看你的儿子，鞋子都破成什么样了！”

    王景程说不过，唉声叹气的转身，离开了家门。

    在他走后，刘翠云伪装的坚强消失，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哀哀哭泣。

    倾澜一句话制止住她的哭泣。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离婚？”

    倾澜回到房间，大概只有二十多平，只有简单的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

    这是一本圣父文小说。

    男主王景程从小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拿家里的东西去帮助其他人，长大结婚生子后，帮助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死后还被改编成电视剧，受万人敬仰。

    隔壁的邻居，走在路上遇见的阿婆，谁看了不说男主善良。

    一开始恶念也很崇拜自己的父亲，也和他们一样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每天要吵架。

    直到他看见路边卖冰棍的，他去找他爸，结果，他买的冰棍，给了路边玩耍的小男孩，因为他满头大汗，看起来更需要冰棍。

    恶念和他的母亲，在父亲眼里是自家人，是不需要帮助的存在。

    后来父亲又帮助了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女人，看她们可怜，给钱给照顾。

    恶念有次在街上看到他们，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是别人家的孩子。

    在他上初中后，父亲说，隔壁阿姨家的三个孩子很可怜，没有钱上学，要求原主出去打工，赚钱做善事。

    这个要求很无理，但恶念还是被送到工厂里打工。

    每天十几个小时，赚来的钱，全让父亲做了好事。

    恶念和母亲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家，或许他们也认同了其他人的想法，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好人，他只是认为，他们是他的家人，也该是好人。

    恶念糊弄了自己三年，这种浅薄的想法，还是没能糊弄住自己。

    在劝说母亲离婚失败后，他离开了这里。

    二十年后回来，他再也没能离开。

    母亲老了，父亲也老了，他们吵了一辈子，还是没有离婚。

    而他们到了需要照顾的时候，家门每天被很多人踏过，都是父亲以前帮助过的人。

    他们慰问了几句，就是在责怪恶念，离开二十年，让他的父亲担忧的不行，还有嘱咐他，给父亲养老。

    他们空手来，留下了他们的大道理。

    恶念实在舍不得自己年迈的老母亲还要去照顾他，留了下来。

    老父亲最后留下大善人的美名满足离世。

    恶念这个“不孝子”和整日找事的老母亲，让人听了忍不住摇头叹息。

    最后大善人的故事被搬到电视屏幕上。

    恶念被骂的更惨了。

    倾澜睁开眼，疑惑道：“善人？”

    “这不是傻子吗？”

    恶念不止一次听到王哲帮助过的人，背后骂他是傻子。

    喜欢帮助人？

    王景程走在路上，遇见了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林雅。

    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看起来可怜极了。

    “王大哥，我中午多做了些饭，你要不要来吃点啊？”

    王景程刚想拒绝，眼前就出现三个可怜巴巴看着他的孩子。

    “王叔叔，我们没有爸爸，你就陪我们吃顿饭吧。”

    “王叔叔，求你了。”

    王景程不好拒绝，只能跟着他们进去了。

    吃完饭后，王景程笑容满面的离开了。

    走在上班的路上，他看到路边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奶奶，身边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王景程的圣母心泛滥赶忙上去问：

    “你们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老奶奶抹着眼泪，声音沧桑：

    “呜呜，我得卖多少菜才能攒够一百块钱啊，那可是一百块，怎么会人欺负老人给假币，我还有一个孙女要养，儿子和儿媳都去了……”

    在她口中，自己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王景程同情的掏自己的口袋，刚刚发下来的工资，给了林雅母子三百，昨天帮助不小心撞人没钱赔的路人，花了三百。

    他工资一千，才发工资两天，就去了六百，王景程纠结给多少，才能帮助更多的人，最后给了两百。

    老奶奶收到钱，一个劲的感谢，小女孩还跪下给他磕头，说他是个大善人。

    王景程高兴的合不拢嘴，一路上又遇到其他需要帮忙的人。

    等他到了学校，脑子才清醒过来，一摸口袋，一毛钱都没有。

    家中的倾澜背起书包去上学。

    刘翠云还是没能忍住：“那毕竟是你爸，你怎么能那样跟他说话，他虽然喜欢帮助人，但人还是不错的。”

    倾澜冷淡询问：“哪里不错，顾家？敬妻？爱子？既然喜欢帮助人，为何结婚，他救过你的命吗？”

    刘翠云：……可那是她的丈夫。

    倾澜来到学校，看见王景程也只是看了一眼。

    三年级的学生叽叽喳喳，倾澜拿起书本，一页页翻看。

    倾澜安静的上课。

    王景程陷入了没钱的窘境，在餐桌上，王景程脸红，但理所当然的开口。

    “翠云我身上没钱了，今天遇见一个特别可怜的姑娘，她被家人逼着，要嫁给一个老男子，你能不能借给我两千块钱，等我下个月发工资还你。”

    他的眼神里写着，就两千块钱，就能救一个女孩的未来，你不会不愿意吧。

    刘翠云捏紧筷子，以前王景程自己拿钱出去帮助人，她也在上班，为了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也就忍了。

    现在为了一个外人，要她拿两千，说什么还，他什么时候还过。

    “王景程，你到底还想不想过了！一毛钱家用不交，你还问我要两千块钱，我还想要问你要两千块钱，家里人有事，你是屁事不帮！就知道帮外人……”

    两个人吵的激烈，最后王景城摔门而出。

    外面传来一系列安慰王景程的声音，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推开门帘走了进来。

    “翠云啊，王小子是个好人，你整天跟他吵，他哪还有精力带学生，你作为他的妻子，出嫁从夫，应该支持他，你看外面谁不说他是个好人，你是他的妻子，也该学学他。”

    倾澜突然道：“王奶奶，我爸想去帮助人，需要两千块钱，你可以借给他吗？”

    王奶奶讪讪的笑了。

    “你这孩子，我哪有钱。”

    说完，利索的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

    “一点都不像你爸，整天就知道钱。”

    “倾澜不可以这样跟王奶奶说话。”

    刘翠云说了一声。

    倾澜看她：“那你觉得该说什么，附和她，让你拿出两千，拯救一个无辜的女孩？”

    刘翠云沉默，她确实有两千，是她这几年没日没夜，好不容易攒的，因为王景程不交家用，她要负担家里的开支，钱很难攒下来。

    “反正，我是不会给他的。”

    她也很可怜那个被父母要嫁给老男人的女孩，但她也很可怜，没有那两千块钱，以后她和儿子都只能吃青菜。

    倾澜不知可否，反正他不会饿到，因为放学后，他会去捡废品。

    这几日，他看得出刘翠云的犹豫。

    因为女孩真的很可怜，在家受欺负十几年，还没有成年就被卖给愿意出彩礼，比她大二十多岁，死了两任老婆的老男人。

    刘翠云之所以会犹豫，因为她要不是嫁给王景程，她也会像那个女孩一样被父母嫁给不知道什么样的人。

    倾澜要的就是她给钱。

    做善事，家人怎么能少呢，当然要一起做善事了。

    刘翠云把钱给了王景程，后来餐桌上，日日都是院子里种的小青菜，连点肉沫都没有。

    王景程不在，他每天都要出门做好事，很晚才回来。

    今天他在隔壁邻居家，帮三个孩子辅导功课。

    而刘翠云一点也没察觉出问题。

    倾澜背着破旧的书包，看到穿着清凉的林雅，媚眼如丝的送王景程出门，身体都快贴到他身上了。

    倾澜回头看向刘翠云。“妈，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关系吗？”

    只要不是瞎子，都会觉得这两个人是一家人。

    “你个贱人！敢勾引我老公！”

    刘翠云嗷了一嗓子冲过去，揪住林雅的头发，就往她脸上招呼，而王景程在拉偏架。

    这里的声音很快吸引到附近的爱吃瓜的邻居们。

    倾澜继续去上学，回到家，看到冷漠的王哲和头发散乱，哭泣的刘翠云，他一点也不意外。

    “王倾澜，我是你爸，你为什么要和你妈说，我和林雅不清不楚，你知道这种名声要是传出去，她还带着三个孩子，以后怎么生活？”

    倾澜歪头上下打量刘翠云：“所以你把我供了出去？”

    刘翠云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神。

    “我，我是不小心没注意说出口的。”

    “那你觉得他们清清白白就好。”

    倾澜回到房间，拿起今天新买的书看的津津有味。

    他一点也没有生气，该生气的人也不是他。

    后来几天，刘翠云对他殷勤很多，还亲自送他去上学。

    倾澜都想说不需要，耽误他捡废品了。

    王家的隔壁再次搬来一户新邻居，长相漂亮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孩。

    王景城都看直了眼。

    女人带着孩子，一个人照顾不来，大善人王景程，每天过去帮忙。

    开心的进去，高兴得出来。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风言风语。

    刘翠云和他吵了几次架，都没能阻拦，王景程想要帮忙的举动，还振振有词，用他那套帮人的语录，试图说服刘翠云。

    刘翠云不理解，他白天就不回来。

    两边都需要他帮忙，早就把这个家忘记了。

    就在他在女人家中吃饭时，大门被撞开了。

    “呦！青莲有钱了啊，家里还能吃的起肉了，还找了个男人，看起来有钱了，还不赶紧还钱！”

    几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对着屋里的东西就是一顿砸。

    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女人抱着她躲在王景程身后。

    “王哥，救我！”

    几个大汉露出猥琐的表情。

    “赵青莲，我们都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了，当初说好的，你还不起钱，就用你来还。”

    王景程被推到一边去，青莲的手臂被抓住，双眼含泪的回头望他。

    “王哥~”

    声音哀哀戚戚。

    王景程脑子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