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什么都无所谓了,那一刻,他的想法十分简单,只想看着母亲平安无恙就行,别无所求。
“母亲,都怪我,都是我思考不周,才让有心人趁虚而入。”话说出口,他只想着怪自己,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自己那时没有犹豫直接进钟粹宫,先跟她报一声平安,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结果了;如果自己早一点放下那些所谓的自尊心,和她道一声抱歉,是不是母亲就不会忧虑过甚了,明明她自己在后宫里过得已经足够辛苦,却还要操心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如果那次没有发生那次争吵,是不是也会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该说,不知道该从何怨起。纵使有着千万次的假设,发生的事情也不能被改变,他能做的,只有道歉。
他缓缓跪了下来,膝行至床榻边,心仿佛被揪住,眼睛也不争气地蒙上了一层水雾。他自认为是一个坚强无比的人,从来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哭的。但是此刻,他就像一个小孩子般,在母亲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暴露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
“母亲,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之前是我太过不成熟,其实自那次争吵之后,我也十分后悔。但是当时没有理会到你的良苦用心,一心只想着去争,想让自己变得更强,想保护你......”他声音沙哑且哽咽,曾经的倔强与怨怼在这一刻如冰雪消融。
他从幼年时,就卯足了一根筋,皇上不喜欢自己,母妃保护不了自己,那他就拼命去做到最好,无论什么事情。皇上喜骑射,他每日就去马场练习。还因为不想被人发现,特意选在晚上,举着火把练;太子心思细腻,他就故意卑鄙地利用他,成功地跟在了他的身边,这样一来,皇上总能多看他一眼;知道清明阁最为受皇上重用,他就接近李言笑,想尽一切办法去赢得关注称赞。
到后来,用尽一切手段,没想到会真的对那些真诚的人付出真心。而他们的真心,他始终都觉得自己配不上。
“但是做了这么多,却偏偏忘记了和你道一个歉。让你一直为我挂心,实为不孝;我就是一个无情无义,道貌岸然的小人,配不上你们如此惦念。我知道你喜宁静,不爱纷争,之前一直教导我也是以忍为上,那个时候我根本没听进去;到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一定会把那个真正挑拨离间的人找出来,给你报仇!”
他现在恨不能将那个凶手碎尸万段,恨意是凌厉的,而泪水是软弱的,可是此时却完美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凄美而孤傲。
夜幕拉开,黑暗笼罩在整个宫殿之内。养心殿里,一片寂静。众人不敢出一点声音。
赵修正黑着脸,怒视着跪在地上的敬妃。
旁边碎掉的杯子,证明了此时他的怒气不小。当然,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皇上,请饶恕臣妾,是臣妾来迟了。不过还好德妃姐姐无碍,否则臣妾会后悔一辈子的。也请求皇上,您能去看一看她。”
她说得极有分寸,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与刚才的生硬完全不一样。但是她又何尝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一味的隐忍顺从,不会让他驻足很久,时间长了反而会使他感到无趣。
他最不想的就是提起德妃,她的存在对于他而言只是一夜风流罢了,若是有情,也是施舍。但是她却偏偏要提起她,更要力劝他去看德妃。自己的女人在宫里被害,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因着这层原因,他也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李言笑。
不出她想,赵修此刻怒不可遏。好歹是妃子,在宫里被人挑唆自缢,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她可真有本事!
其实对于德妃这个人,他已经没有了太多记忆,只记得早些年她还是很温顺贤惠的,若不是因为她在那一天生下了赵晏,偏偏是那一日,他还是挺愿意和她待在一起的。
许久没再见,第一次居然是以这样的形式相见,事情到了这里,他不能坐视不理。
“你既来,便是知道是谁所为了?”
这句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但是却饱含了诸多深意。他又何尝不知道后宫里的这些女人们的心思和手段,自以为隐藏得极好,但都是自作聪明。
“臣妾不知。但是据德妃姐姐的贴身婢女吉祥所言,当时只有安远郡主李言笑来过钟粹宫,再没见到其他人。臣妾连同其他姐妹们去的时候,也是看到只有她在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太子殿下也来了,而且颇为...颇为袒护她,还将其他人都赶了回去,我们也不了解。”
这些她都是如实所言,因此底气又足了几分。
赵修却是皱起了眉,怎么又是她!怎么她能和任何人都扯上关系,而且还都不是这么好事。看来她的确是一个灾星。
“好,朕知道了。你回去吧,还有此事不要再在宫里传开。你懂吗?”
敬妃低垂着脑袋,华丽发髻此刻都有些落寞。立即收敛起了所有心思,毕恭毕敬地回应:“当然,这是臣妾分内之事。您不去看看她吗?”
得到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一句:“她是自缢,罔顾皇家颜面,朕此次念着她为人蛊惑,不罚。但是传令下去,此后她也不再是德妃了。将她贬为宫女,送去浣衣局,非诏不得出!”
敬妃在心里想了千万种结果,虽然也预料到了,但是在真正听到这份旨意的那一刻,还是感到唏嘘无比。但是谁让她们都身处皇家,什么都由不得她们自己。
不论如何,自己总算是再次除去了一个对手,心中的灯又熄灭了一盏,从她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光明越来越少,黑暗越来越多。纵使这样,为了母族荣辱,为了赵放的前途坦荡,她只能这样。
“是!臣妾告退!”
待她走后,赵修便宣召了暗卫首领凌霄去彻查这件事,他总觉得有些蹊跷。再看不惯那个丫头,毕竟是她的女儿,他不能真的完全不管。
“你亲自去查,朕就不信,在宫里还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给你一日,朕要知道结果。”
凌霄领命,暗卫做的事情就是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在最极限的时间里,刺探到所有的消息。在宫里,所在的任何一片土地上,都有暗卫的影子。因此此事应该不难。
但是表面的消息谁都知道,他们要做的还是查出令皇上满意的“东西”。
此时赵晏还守在德妃床边,久久不愿离去。这也是他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她的脸,不知不觉竟然老了这么多。
他此刻真的好恨他的自以为是,决定争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一来他知道此事成则王,败则寇,风险太大,不愿意牵连母亲;二来,他也明白,如果实话实说,母妃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冒险。所以他自作聪明地选择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推开了她。
只要给外人做出一副他们决裂的形象,才能使他们将所有不善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无所谓,只要给她一个清净平安的环境就好。
因此,在稍微有了一些自己的势力后,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在钟粹宫周围,布置了一些人手,最起码能保护她不受外人的侵害。
但是没想到,她却自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