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顾皎皎夜晚无眠,趴在窗台欣赏无边夜色。
与其说是欣赏,又不如发呆愣神来得贴切。
打发了无关紧要的人后,她便回房早早歇下,没有整页的账目相伴,倒难得拥有安稳平静的睡眠。
月色如瀑,飘在身上有丝丝凉意,却无不适。
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转身去看是莺儿对着一盅银耳雪梨汤来。
“姑娘,方才瞧你屋子燃了烛火,奴婢就着人炖了这汤。”她将汤罐放下,盛出一碗,“眼见着天气渐凉,最是该喝些滋润的。”
顾皎皎接过,颔首轻嗅雪梨香气,笑道:“你倒是有心,这样夜幕也能记着这些。”
“我瞧着还有一盏碗,你也喝些。你整日跟着我在外奔波,不比我悠闲。”
说着,她又轻叹出声,捂着胸口眉见有疑:“也不知怎地,总觉得胸口沉闷,不知可是天气渐凉的缘由,方才睡得并不踏实。”
莺儿紧张起来:“奴婢这就开一闪小窗通风,再点一只安神香。明日再请大夫来瞧瞧。”
顾皎皎本不想大张旗鼓,但这感觉实在没由来,便答应下来。
不过下一瞬,她便知晓这感觉从何而来。
布衣丫鬟小跑着前来通报:“姑娘,小王爷来了,马车就要到府外了。”
握着碗边的手不禁加紧力度,顾皎皎意外出声:“小王爷?这般时辰?”
她偏头去看窗外夜色,该是亥时了。
“是小王爷身边的小厮传来的消息,想来不会出错。”布衣丫鬟很是肯定道。
顾皎皎不禁蹙眉,却又担心深夜造访确有急事,便起身叫莺儿更衣。
沈云祉确实准时,她刚抵达门外,那辆华贵马车恰好停下。
男子掀帘下车,意气风发,想来心情不错。
“本王此刻前来,不会叨扰了顾姑娘休息吧?”
口中虽是这样说着,但他语气里并无半分打扰的歉意。
难怪他如此觉得,往日她日日深夜核算账簿,子时未眠也是常有。
顾皎皎无力计较,只福身行礼:“不知小王爷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不论睡与不睡,她如今都是独身一人。
若是叫人瞧见两人夜间相会,怕是要传出不少闲言碎语。
但小云南王到底身份尊贵,立于门楣之下自然不妥,况且一波人就这样直愣愣地站着,反倒是引人注目,适得其反。
纠结片刻,顾皎皎话接上句:“夜里见凉,看您衣衫单薄,还是先请移步正厅坐下吧。”
“你上回在第一楼称赞的雨前龙井,府内也准备了些,这就叫人沏下。”
沈云祉眼眸一沉,察觉到她心中顾忌,步子一顿未在上前:“不必这样麻烦了,本王也就几句话。”
“霓裳阁送来的衣裳本王很是满意,恰是碰巧路过顾府,便想来与顾姑娘说句答谢。”
说着,他抬手示意,双瑞便将手中锦盒送到女子眼前。
“今日本王进宫,皇上念本王有功便赏了这副字画。”
双瑞应声打开锦盒,沈云祉眸光闪烁看着顾皎皎的意外惊喜。
“本王觉得你或许喜欢,便以此作为谢礼。”
顾皎皎难掩欢喜之色,相见恨晚地小心抚摸字画卷轴:“这是江南的纱制云薄纸,能用上这样好东西的,便只有大家齐安石。”
父亲生前便最为喜爱齐大家的画作,她受父亲影响,亦是颇为青睐。
“这是一副寒雪红梅图,尽显清冷高洁之姿,本王觉得与你很是相配。”
沈云祉的声音带着蛊惑,叫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这样贵重的东西,本不该收的。
“看来顾姑娘很喜欢,本王也不算白跑一趟。”
见她眼中惊羡,沈云祉不住勾起嘴角。
这画是离开皇宫途中,瞧见小太监往养心殿送,也不知怎地就鬼使神差地求来了。
顾皎皎终于找回理智,慌忙将手收回袖中,很是惶恐道:“多谢小王爷美意。平心而论,这画我确实中意。可此画实在名贵,又是皇上所赐,我不敢夺爱。”
沈云祉大笑两声:“这画本王已经送出去了,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说着,他转身坐回马车,不给顾皎皎反应的机会。
回厢房的路上顾皎皎还有几分恍惚,不住地偏头多看几眼。
莺儿咧嘴偷笑,打趣道:“姑娘,这锦盒扎扎实实在奴婢怀中抱着呢,不会丢的。”
顾皎皎却是摇头,总觉得这一切太过奇怪。
“我只是奇怪小王爷为何会送来这样贵重的东西。”
她自然清楚是因着送去的线索,但就算贪污案告破,也不值得这样贵重的礼物。
齐大家的字画千金难求,父亲当年从未停止找寻收藏,如今府中也不过三幅。
即便沈云祉不在意外物,也该知晓是何价值。
莺儿也反应过来:“说来小王爷若真为了一件做得好的衣裳就如此出手阔绰,日后是否能给小王爷多做几身,岂非还能拿到更多宝贝?”
说着,她越发兴奋,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顾皎皎正是沉思,忽地被这话逗笑,嗔怪道:“你倒是机灵,依你所言,你直将小王爷的库房搬来便是。”
主仆两人有说有笑,往后院走去。
翌日,大理寺官员兵分三路,将主谋三人一并拿下,抓得三人猝不及防。
吏部侍郎与礼部员外郎很快伏法,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反倒是那赵河矢口否认,言语激烈,押去地牢倒还费了些功夫。
悠长的牢狱小道昏暗无光,沈云祉步伐坚定,朝着尽头的牢房走去,身后跟着一众大理寺侍卫。
“两位大人。”
牢房狭小,只有几缕光亮落下,沈云祉坐在另外准备的软凳上,双眸冷淡,扫过瘫坐地上的落魄两人。
侍郎倒是坦荡,开口便是认下罪责:“小王爷,这贪污一事确实由我主谋,王员外郎乃是受我胁迫,不算罪责滔天。”
沈云祉冷笑一声,起身站在他的面前:“这般时候倒是情深义重了。”
他接过案宗,毫不犹豫地扔在吏部侍郎苍老的脸上。
“此案足有七年之久,又是如何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