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藤潮纷乱纵横,唐四夕发疯地跑,薄毛衣上冷汗凝成的冰碴贴在胸口。
聻就在后头七八米跟着,两只眼睛烙在他身上如影随形。
一条藤蔓逼近,扬起,挥下,朝唐四夕猛击。
唐四夕扑跪在地,身后火辣辣地疼,一摸,衣服破了,一手的血。
“艹,下手真黑。”
食过血味的藤蔓变得更加兴奋,无数藤蔓扭动身子跃起,像海啸的浪潮争先恐后扑来。
不能被扑倒,扑了瞬间就会被分食,唐四夕拔腿就跑。
几步后就停了,被前面涌来的藤蔓慢慢逼退,前后左右,东南西北,蛇蔓纵横交织立起十米藤墙,他被包围了。
被困方寸,退无可退,心脏猛跳,浑身血液翻腾,指尖发凉。
无数芒刺如食人花悬在头顶,千钧一发,想起一句师父的玩笑话。
‘如果你想念谁,就用这一招把人叫出来,兴许会有惊喜哟。’
“师父,这是正经时候,你可别诓徒弟我!”
虽然从未用过,大敌当前顾不上那么多,阵盘生,一符捏在双指间,临前,双手合十。
“卦十三,天火同人——万臣来朝!”
话音刚落,万丈藤潮降至,尖锐的长刺猛的奔向唐四夕的眼中。
唐四夕惊魂未动,长刺距瞳孔两厘米倏忽定住,一个盖着浓绿色坚硬身甲肌肉如铁的‘人’凭空现在身前双手将藤挡住。
即使背对着,唐四夕仍认出他。
“海...商云?海商云!”
云雾之盼,一条金发蓝尾人鱼腾到空中,指尖轻点一枚红色鲛珠,鲛珠晕出红丝,汇聚成一把长弓。
灵力聚成火箭,汇集在人鱼手中,拉弓,射向藤蔓。
海商云将火网丢出,端头被李向阳抓住,踩着聻的手臂腾上,全面覆盖罩下火网。
聻陷入熊熊火焰中燃烧,发出刺激灼烤的焦味儿。
“海商云,小芙,李向阳,...”
唐四夕吃惊地红了眼角,逝去之人还能再见无疑是激动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着他们站在身前。
唤出名字,却无回应。
这不是本体,是复刻本相灵能堆出来的仿生品,它们是木偶,是工具,没有生命。
这就是同人,收集起曾收服过的灵妖载入卦中,成为自身能力的一部分。
火网燃了大半,将雾也烧红。藤蔓燃尽退散,而聻,安然无恙,未伤及一点皮毛。
刚身铁甲不畏水火,灵法攻击也无用。
聻,仍在眼前,绿光盯在唐四夕身上。它被激怒,发出撕裂的低吼,震的唐四夕险些站不稳。
藤蔓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猛。
唐四夕快被后背的冷汗淹透,冷风吹的直打哆嗦。
他茫然无措地捏着最后一张符,盯着悬在头上马上就要践踏他这副肉身的脚掌。
“师父!你这臭老头,你就不能教我点有用的吗,我再也不给你带驴肉饼了!”
手上渐凉,像一个冰块贴着,一只透明的手握住唐四夕捏灵符的指。
“不孝徒弟,怎么可以不给为师带驴肉火烧呢?”
无数小灵质勾画出一个老头,老旧的破汗衫全是窟窿,肌肉狂缩导致身体干瘪无力,脑袋不定时好用,不管好事坏事脸上总挂着傻憨憨的笑。
泪如狂雨,唐四夕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久违至极思念的人,
“师父...臭老头!你还知道你有我这么个徒弟啊!”
赵宗衡执起唐四夕的手,灵符闪动,脚下生出强力的紫星阵盘。
这不是唐四夕的白阵,是星阵,是当年玄灵山最有灵法天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宗横的大罗紫星阵。
阵中,万千灵质从四面来朝,源源汇入灵符中,天卷风动,散尽长霾。
“徒弟,记得为师曾告诉你保命的那一招吗?”
“记得,可你不是不让我用吗?”
“今已穷途,誓死一搏,别怕,为师和你一起。”
灵符微动,藏纳强大灵质之体迫不及待爆发,指尖一团火热。
飘逸风碎的长发下,唐四夕眸光乍寒,红晕入眼。
“坤字,上六,乾坤莫辩!”
异火生,唐四夕将符置于手心,金光咒纹不断生出,投入阵中。
大罗紫星阵上,又生一层五百米朱光矩阵,双阵叠加,唐四夕腾空,无数赤光从阵中汇聚到他身体中。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阴与阳战,天地混杂,这是跟天对赌的招式,赌注,是命。
向天借命,抽取赤光矩阵内最强之力加于身,双方以等同力量公平对决。
而进入矩阵之人,自动签署生死契约。
十分钟后,赤光矩阵会裂出永无超生的大荒狱,
若聻死或被推入大荒狱,唐四夕返还能力安然无恙,
若聻在规定时间内未死,则唐四夕无条件被剥离灵魂肉身永堕其中,万世不得脱离。
金符透过皮肤层层进入心脉,强大的力源在体内撕撞,唐四夕跪在地上暴痛如裂,骨头在随时炸开的边缘。
一声怒吼,五百米内柏木皆被摧断,悬在空中,额头现赤色焰纹,眸底幻成金色。
坤六已成!
未至陌路穷途,万不可动这一招,可等同灵力加于他身,才知这一招无比正确。
五百年洪荒场,手握无数灵修的命才修炼出的震地摇山的强大力量,已尽数加于唐四夕体中。
太强了,难怪陆凛星不是对手。
唐四夕冷着脸,正对着聻的脸,十分钟前把人当老鼠追,现在,该换他玩了。
“变天了鬼东西,我会杀爆你。”
聻蓄足了力,它已知眼前人窃了它的力量凶悍无比,也将它拉进决斗场随时同归于尽,张开大口喷出雾气。
一道青鞭破空,打碎聻的半边脸,腥臭的浓液喷出。
清灵鞭环空一圈,最终落入唐四夕手中。
法器认主,一般不会主动给别人使用,但这一刻,它认可 唐四夕。
鞭子和剑,唐四夕都用不惯,法器在手中发光,变形,成了一把红缨开山斧。
唐四夕满意地掂量一番,“不错,太趁手了。”
斧头腾起,升上高空,硕然变大数万倍,在它眼中,也将聻视为蝼蚁。
“轰——!”
陆凛星在车外看呆,天空流光溢闪,婆娑黑暗的茂林之上,一把巨大的斧头不断向下凿砍,砍声震天。
他担心地心脏怦怦跳,摔下车,爬起来,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一个血脚印去找唐四夕。
红光灭了,星阵也灭了,斧头消失,一切变得无比沉寂。
雾散,空旷的黑暗投下皎洁的月光,无数墨绿色断碎的残骸散落在地熊熊燃烧。
萤绿色的火焰中间,背着身站着浑身血迹斑斑的唐四夕。
察觉到人,唐四夕回过头,额上焰纹瞬间消散,灵力抽去,变回“凡人”。
陆凛星踉跄一步,脚下踩了雪石,摔倒前被唐四夕扶住,清灵剑飞回身边。
抬头,对上那张也感叹自己劫后余生的脸。
“阿星,我回来了,没事了。”
陆凛星检查地摸摸唐四夕的脸,惊诧他杀了聻却安然无恙。
“你杀了它?你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呢?!”
“是...我也觉得像假的。”
唐四夕猛的将陆凛星拉进怀中抱住,陆凛星搂着他的腰,靠在肩上身子发抖,哭的梨花带雨。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听我话,为什么要回去啊!你真的死了怎么办啊!”
胸口被抓的火辣辣,像被小猫挠了似的,唐四夕被疯狂的心跳声堵的说不出一句话,只会干干傻笑。
久违的心跳声,体内流淌的温热鲜活的血,在见到心爱之人后,才想起来自己是活着的。
天空扬起羽毛般轻柔的大雪,雪中,陆凛星缩在唐四夕胸口。
“唐四夕,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吧。”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