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都，最大的酒楼，包厢。

    太子健心中烦闷异常，他一回来，父王便卧病在床，不过驸马提出一个中毒论，这无疑把自己给撇清了。

    王上在出发前不久，才临时将他加入了使团名单，自己又前往秦国大半个月，绝无策划此事的时间。

    但是，这个说法也让驸马提出加强防卫的要求，变得顺理成章。

    可交出了这块令牌接下来会如何？王上是不是要动他的太子之位？

    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不敢往下想。

    见田儋给他倒上酒，他拿起就干。

    刚喝了一半，就见田儋对他伸出了手。

    太子气笑了，干脆转过身，一连声地质问田儋：“怎么？一千两黄金还不够？去了北方，又捞了多少？听说你上交了八万两，自己至少留了一只手吧？来，这里没有外人，仔细给本宫说说。”

    田儋耐耐心心地听完，只说了两个字：“令牌。”

    太子健顿时眯起了眼睛，这小子打秋风打到他头上来了？

    一开口就想要象征着未来储君之位的令牌，去北部转了一圈，他真以为自己能当王上了？

    田儋见他变了脸色，却并不急躁：“表哥，事到如今，小弟我必须替你把令牌交上去了。

    驸马这一手把你与亲情捆绑在一起，你若执意要做个不孝子，你猜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会不会弹赅你？”

    “他们敢！”太子重重把酒杯放在桌上，怒道，“他们不支持我，难道还想支持田假？田假成日游手好闲，跟一群不入流的清客玩些花鸟鱼虫，就他能当王上？哼！那这齐国的宝座谁都能来坐！”

    “他们什么敢不敢的？”田儋提起酒壶，把太子的杯子再次注满，继续煽风点火，“那班老臣，若是让您舒舒服服登上大位，怎么能显出自己的价值？

    自然是要捧一踩一，您若对他们稍有不从，他们就去捧田假，把您一顿好踩，那您可不就得听他们的，让您往东，您就绝不能往西。”

    “本宫要把他们全砍了！”太子健一想到那些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贵族们，便气不从一处打来，到底他是齐国未来的王上，还是他们是齐国未来的王上？自己凭什么看他们的脸色！

    “所以，您这块令牌绝不能交出去，”田儋慢慢切入正题，“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怕您。

    ”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看着太子健怒气冲冲的脸，仰头一饮而尽，看太子键的心情完全被他所牵动，真是痛快。

    “那你刚才……”太子健狠狠瞪了他一眼。

    “走个过场是必须的，总不能让表哥落人口实吧？”田儋给太子健夹了个清蒸嫩鸡腿，继续说道，“我是这样想的，我拿着令牌去找王上，就说你还有用。王上身边有那么多御林军，金吾卫，也不见得就缺了卧龙堂这一股力量。”

    太子健一听，可不就那么一回事！

    当即一拍大腿，站起来便往外走，一边说道：“这事就不劳烦表弟了，本宫自会处理。”

    田儋在他身后也慢慢地站起来，他一改之前和颜悦色，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太子健的后背，用阴冷的声音缓缓说道：“太子殿下，您要是这么交给了王上，可不又是欺君之罪？

    但我交上去就不一样了，王上只会认为他过去误会了你，对你倍感愧疚之余，他一定会对你的印象大有转机。

    到时不仅驸马查到的东西对你没有任何影响，而且以后再发生什么事，王上一定都会想一想，是不是又误会了你。”

    田儋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但他的眼中闪烁着刻毒的光，好像有两条毒蛇在不停扭动，恨不能一口咬死太子健。

    这要是让太子健直接把令牌交上去，他肯定不会为自己遮掩，自己几次三番为他说话都成了欺君的大罪。

    他作为齐王的亲儿子，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事。

    可自己失去了齐王的信任，就别想在这王都混下去了。

    他现在生死一线，就看太子健会不会把卧龙令交给他。

    太子健听了田儋的话，并没有转身。这个小表弟千里迢迢地来一趟，打到了一万两黄金的秋风，还不够本吗？

    天底下哪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净赚万两黄金的生意？

    已经让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他还不满足，还硬是要把盘算打到自己头上，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表弟，你这份心意本宫领了，不过本宫劝你做人还是要坦坦荡荡，别搞这些歪门邪道，”太子健说着便往外走，临出门摞下一句，“这次的账，你自己结一下吧，本宫不可能每次都帮你买单。”

    太子健一走，田儋不由急气败坏，无处发泄猛一用劲，把面前的桌子掀了。

    只听“哗啦”一声，那一桌子色形香味俱全的鸡鸭鱼肉，顿时倾倒在了一处，那个本该在太子碗中的鸡腿，染上了不知哪道菜肴鲜红的酱汁，孤伶伶地滚到了一边。

    田儋心中似有火燎，如今他必须立刻进宫，赶在太子之前求得王上的原谅。

    掌柜的听到楼上的响动，立刻走了上来，刚来到包间门口，就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红衣翩翩小郎君从里面昂首挺胸，背着手，从掌柜的面前径直走了过去，只留一下句：“挂在东宫的帐上。”

    掌柜心想，得了，这钱要不着了。

    再一看里面，门口吊着一只鸡腿，价值一百两黄金的汉白玉嵌金线的桌面被人硬生生地掀到一边，底下山珍海味都被压成了稀泥。

    这明显是谈崩了。

    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

    没了靠山还想吃霸王餐？

    掌柜心中有了计较，仍旧回到柜台里，写了字条，托可靠的伙计给大老板送去。

    这一送不要紧，这字条从城东传到城西，一路传进了王宫，传到了高公公手里。蒙王上的恩典，那间酒楼正是他的产业。

    今晚他在王上寝宫，与驸马一同当值，两人低头，垂手站在外殿，谁也没说话。

    隔着一重纱帘，可以看到齐国最尊贵的男人，就躺在床上，床帷半掩着，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身躯已经一个时辰不曾动了。

    高公公留神着更漏，眼看着又快到了给王上翻身的时候。

    这时，一个小公公往里探了探头，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高公公一眼就看到了他，往屋中暖笼努了努嘴，小公公会意，立刻蹑手蹑脚地将暖笼搬到驸马附近。

    他回头去看高公公脸色，见高公公点点头，这才上前行礼。

    高公公知道他有事，便向驸马拱拱手，示意告罪，便跟着小公公来到殿外。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随着呼啸的北风，白茫茫地在夜空中盘旋。

    小公公附在高公公耳边说了几句话，低不可闻的话音，如同那小雪飘散在了风中，然后，他从袖子中拿出了那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