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青无可奈何地长舒一口气,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偏偏在他即将启程的前夜。
“我那时双目失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出此下策。”
面对宋时悦,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她了。
“哼,下策?不,这招可是高明的很,你让我以为我爹娘在外面过得很好,让我活在幻想里苟安于世这么久。
我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
宋时悦冷笑一声,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在苏府无忧无虑的日子,越觉得愧疚,她真的是‘乐不思蜀’了。
真是个不孝的女儿,她居然还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合家团聚,岂不是,她现在连父母的生死都没有确切的消息。
宋时悦以前有多天真,此刻就有多后悔。
苏牧青见她无比自责的样子,忍不住厉声打断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能做些什么?
你爹不惜以身入局,带着妻子潜入敌营,是他的大义大勇;
他拼尽全力把你们安顿在外面,是他的大爱,目的就是要保住他最在乎的家人。
你想怎么样?明天去景离王帐下救人吗?
就凭你?
一个弱女子,山高路远,一路上山匪流寇,狼环虎饲,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可以让你糟蹋?”
“那也比在这里苟且偷生强!” 宋时悦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的无能。
“总好过白白去送死!
你好好活着,你爹娘才会放心;你若死了,对别人来说无关痛痒,但对你爹娘来说呢?”
当初他兵败,无比自责后悔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劝慰他的。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苏牧青胸膛剧烈起伏,他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太激动,但又控制不住地想要说服她,声音不免越来越高。
回过神来,又怕吓到了她,只得放低了音量,轻轻拉过宋时悦的胳膊,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放低了姿态。
他温柔地看着宋时悦的眼睛,苦口婆心地跟她商量。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自责,但是请你相信我,给我两个月的时间,等我打败景离王,一定能救出你爹娘和弟弟。
我有必胜的把握,你安安心心在这里等着,就两个月,好不好?”
宋时悦的目光一片模糊,她现在心里乱的很,她已经逃避很久了,难道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如果爹娘能平安归来,自然是好,如果,如果有了什么万一,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着苏牧青诚挚的眼光,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希冀,
抬手一把抹掉眼里的泪花,宋时悦激动地主动抓住苏牧青的手,放软了声音哀求:“那你带我一起去,行不行?
我保证不怕苦不怕累,不会打探任何跟军情有关的事。
只要让我跟着你们的队伍到达应城,我绝对不会擅自行动。”
她的眼里突然有了莹润的亮光,湖里的水光似的,身子不自觉地一扭,晃着苏牧青的胳膊,透露着乖巧和讨好。
苏牧青的心,忽的一软,差点就直接答应了。
话到嘴边,他狠下心,快速改变了主意,严肃地拒绝了她:“不行,行军打仗,如疾风扫落叶,需日夜前行,极速进发,你一个女子,受不了那样的奔波。
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嘴上拒绝着,却不忍心推开她的小手。
看到苏牧青一脸坚决,没有丝毫可以通融的样子,宋时悦眼里的亮光又暗淡了下去。
她像个乖巧的孩子,识趣地低下头,缓缓松开苏牧青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苏牧青看着宋时悦不哭不闹,单薄的背影无声地朝门口走去,孤独又无助,心里一阵揪痛。
他迈开大步快速追上去,猛地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苏牧青将脸庞深深埋进宋时悦柔软的颈窝,喃喃地央求。
“宋时悦,答应我,别乱跑,就在这里等我,好吗?我求你留下来。”
苏牧青的声音有些哽咽,眼角微微泛红,他怀着少有的柔情和期盼,等待宋时悦的反应。
宋时悦的身子猛然被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瘦小的后背撞进宽阔温暖的胸膛,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呼吸都快凝滞了,可心却独自狂跳。
硬硬的下巴轻轻硌着颈窝,她控制不住地一颤,眼泪又不争气地奔涌而出。
多不吉利呀,明天他就要出征了,今晚怎么不住地掉眼泪。
宋时悦咬牙,颤抖着嘴唇,睁大了眼睛,死死不让眼眶里的泪水再流出来。
“答应他吧,就两个月,两个月以后,你再离开也不迟。”
“谁能说的准呢?万一爹娘不能平安回来,你会原谅自己吗?”
宋时悦的脑海里,两个小人叽叽喳喳,又开始打架了。
她内心深处是有些贪恋的,贪恋此刻的怀抱和温暖。
可她也是矛盾的。
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不适合做出太重要的承诺。
宋时悦咬了咬牙,抓着苏牧青的胳膊,缓缓挪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牧青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宋时悦一步一步离开,头都没有回,终于死心。
又被抛弃了。
她还是不肯信他。
宋时悦屋子里的烛光一直亮到天明,苏牧青在窗口看着对面那透亮的窗纸,也不眠不休守了一夜。
第二天,苏牧青和云崇宇在书房里聊了半天,苏牧沄特意赶回来给他送行。
宋时悦默默地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一身铠甲,坚毅英勇的苏牧青,一骑绝尘消失在视野里,心里好像少了什么,空空的,又沉沉的。
像是被抽走了很多的力气,整个人一下子感到很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苏牧青前脚刚走,云崇宇就来找宋时悦,都没有给她伤神的时间。
兰馨在别院,身子有些不舒服,要她去看一看。
宋时悦心知肚明,这八成是苏牧青的诡计,故意找人看着她,防止她擅自离开。
宋时悦确实猜对了,可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苏牧青走之前,再三交待云崇宇要小心照看宋时悦,一是怕她独自去冒险,二是怕她在苏府待着太无聊,胡思乱想。
他不光交待了云崇宇,还交待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