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向前拨转。
阿宅通常伴随有作息不规律和拖延综合征,二子一挥有时也会深受困扰。
昨晚又攻克一部在蓝色监狱封闭集训期间发售的游戏,他今早从被窝里爬起来时便格外艰难,吃过早午饭后又磨磨蹭蹭地看了几集动画、玩了会儿手机,明明感觉没过多久,但再看时间时下午已经过了大半,他哀叹了一声,不得不把自己塞进了出门的衣服里。
他们全家都很喜欢的一部动画最近发售了bd,其中一款是东京地区限定,父母出门上班前把这件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了他,今天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拖延了。
假期开始后就开始过上了米虫生活的他抱着“难得出门一趟,来都来了”的心态在店里逗留闲逛了一会儿,买了一堆可有可无的计划外周边,随手把消费满额的赠品一并塞进袋子后一边低头按手机一边用身体顶开门走出了店。
那个女生就是在这时候失魂落魄地冲出来的,她根本没注意到路口的红灯,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和从摇下来的车窗里探头出来的司机的呼喊才恍恍惚惚地停下了脚步,热心的路人连忙把她拉到路边,又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终于回过神来,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日奈森同学……被吃掉了!”
女生的话说的没头没脑,比起顺着她的话发散她真的遇到了吃人的怪物的思路,很多人都只是以为她是精神疾病发作,有人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但精神受到巨大冲击的她已经软软地昏厥了过去。
有人惊呼,有人反应迅速地拨通了急救电话,更多人则是事不关己地忙不迭退开,时常被社会学家批判的冷漠国民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就是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观察力过人的二子一挥一眼注意到了吉野顺平。
比起其他人脸上的或茫然或惊慌或冷漠,只有他的神情是与女生如出一辙的深切恐惧。
他缓缓皱起了眉头。
“你……”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者惊怵地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什么都没看到!”
嘈杂的环境音盖住了这一句因为激动而破音的否认,没有人注意这边,而二子一挥反应迅速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藏在厚重刘海下的清透绿眸一瞬间寒光乍现,压低声音质问:“你看到了什么?”
身形瘦高的男生试图挣脱他的手,但他平时大概是相当缺乏锻炼的类型,所以即使他在蓝色监狱里并不算体格健壮的球员,也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他。
吉野顺平的心里已经被深刻的悔意填满。
他是在电影院的出口前注意到那两个女生的,如同被烂泥捏塑出的相貌狰狞的怪物在她们的脚下蠕动、翻涌,作为观众欣赏恐怖电影和亲身经历的感受到底不同,他本能地想要出声喊住她们,整个人却因为惊悸而被钉死在了原地,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步。
她们的背影渐渐没入昏暗的巷道,而在他的视野里,数不清的怪物正在巷口集结盘踞,只等新鲜的血食彻底落入网中的那一刻。
他应该做些什么、应该报警、应该向大人求助,可因目睹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而感到了深深的恐怖,无需亲身尝试就知道他绝无对抗它们的可能,何况她们和他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他用这些怯懦的念头说服了自己,选择了转身逃走。
因为遭受到了残酷的校园霸凌而对他人和整个社会都抱着消极抗拒的态度,即使面对旁人的死亡也可以漠不关心地作壁上观,他早就认可了自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烂人。
可现在,女生的尖叫声像一把尖利的刀子一样刺穿了他的鼓膜,让他的颅脑深处都抽痛了起来。
他魂不守舍,以至根本没注意到从他的背后靠近的二子一挥,被肩膀上毫无征兆传来的压迫感吓了一跳,在本能的反应下惊叫出声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到底有多蠢。
少年身形与他相仿,力气却大得惊人,抓着他手腕的手几乎要嵌进他的骨骼,明明留着将眼睛彻底盖住、让人连他的神情都看不清楚的长刘海,可他却能感觉到他清明锐利的眼神。
他把问题又重复了一次:“你看到了什么?”
吉野顺平的嘴唇翕张,吐出孱弱的音节:“……怪物。”
二子一挥顿觉眼前一黑。
女生的登场仿佛柯南剧集里触发案情的npc,但现在内容又跳频到了《东京喰种》或者《寄生兽》——他熟悉各种AcG作品里意外发生的情节,可当亲身面临这种境况时,时至今日也没有觉醒出什么超能力的他还是难免心生了叶公好龙的心态,只觉手中的纸袋抽绳都变得烫手了起来。
……这特典好像也不是非要不可。
猝不及防被卷入异常事态的他在心里由衷地想。
他用力拽了一把吉野顺平:“在哪里?”
后者在怔忡恍惚下被他的力道拽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内心油然生出几分希冀:“你,你有办法对付那些东西吗?——超能力者?”
“不是。”二子一挥飞快地否认了这个猜测,手上力道丝毫不松,“但总要确认情况,也许她的同学还有救!”
“你疯了?!”
听到他是和自己同样的普通人,感到荒谬与愤懑的吉野顺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们都会死的!这明明和你没有关系吧!”
“不至于糟糕到这种程度,既然那个女生能跑出来,就说明能有周璇的余地——我们两个男生总不至于跑不过惊吓过度后腿软的女孩子。”二子一挥冷静地陈述事实,他当然不会热血上头地冲上去和怪物赤手空拳搏斗打出白白牺牲的破灭结局,但眼见为实,就算是要报警,对现场逻辑清晰内容详实的描述也更容易让人信服,“走,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能耽误。”
“……谁和你是我们啊!”感觉自己简直被他身上散发的圣光晃到了眼,吉野顺平把嘴唇咬得泛了白,“你要当滥好人就去当好了,不要拖着我一起。”
眼睛能表现出人真实的内心,这是二子一挥一直信奉的理念,所以他把自己的眼睛遮了起来,并且会在与人的相处中留意观察他们的眼睛。
所以他没有错过吉野顺平藏在惊惧和畏怯后眼底闪烁的挣扎。
“我不是滥好人,恰恰相反,以前有很多人都指责过我过于冷漠、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可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自己自在。”他说,“但我总分得清什么更重要。”
见吉野顺平依然迟疑,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声音转冷:“白痴。
“这也是在救我们自己——你以为背负着见死不救的包袱,往后还能继续活得没心没肺吗?”
正是这句话说服了吉野顺平。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再次回到那条两个女生消失的巷道前时,那些怪物已经像被水清洗过的污渍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而在深处,氤着粉晕的天青色光旋散作漫天微渺的光点,与倾洒下的月光交相辉映,涤荡尽黑暗与污秽。
在目睹极致的丑恶后乍见如此美丽的光景,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震慑,仿佛经久跋涉的旅人在永夜中得见极光,又或者是朝圣者获赐神明显圣的奇迹,在怔然出神中甚至没有注意到同样陷入了怔忡的二子一挥已经放松了抓着他的手。
——微微俯下身体将手伸向蹲在地上的粉发女孩,白底青纹的羽织袖口随这个动作柔软垂落,在皎洁的月色下,身着与这个时代并不相容的衣饰的少年剑士凛然高洁的身影让二子一挥想起了FSN里Saber被士郎召唤的经典cG,同样透着恍如隔世的宿命感。
而流淌不息的微风轻轻拂开以青蓝发绳系结的栗金色长发,让他得以看清了那半边轮廓秀致明晰的侧脸,是他熟悉的模样。
在这一刻,二子一挥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哪路神明,那祂一定看到了他今天萌生的勇气和善意,所以慷慨地给予了好孩子奖励。
在被冰冷的现实最终磋磨成无趣的大人、对幻想故事里天马行空的桥段和相信着它们的自己否认地嗤之以鼻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他等到了魔法少女降临在身边。
“……二子?”
她出声,喊出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