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自己韶华不再,博克托言语中不由带上几分感伤。
“年轻的姑娘,像花一样,一茬接着一茬,往这王府里来,可是我的年轻,却一去便不复返了。”
陈颜听出她言外之意,近年来,阿济格娶妾,颇为频繁,从前,博克托还能压制,而今渐渐地,也力有不逮。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博克托,反是博克托说完,后知后觉失言,笑了声,用轻松的口气纾解自己道:
“有什么要紧的呢,孩子都大了,不行,我和傅勒赫、琪琪格过去,再不济,我还有楼亲、伯尔逊、墨尔逊他们。”
长子已经成人,没了丈夫,还有儿子可以依靠,可陈颜知道,这只是博克托的自我安慰。
谁愿意一上来,就选那个最差的选项?
陈颜怕博克托再伤心,于是将话题岔开,“前线大胜,咱们的军队已经进北京了。摄政王想要迁都北京,这件事,十二嫂听说了吗?”
博克托点头,“为这件事,傅勒赫写信跟我和琪琪格说了,为这事,他还被阿济格骂了一遭。”
傅勒赫也跟着父兄上战场。
这一次,能出战的男丁,哪怕是宗室,除了年纪太大的和太小的,全都跟着多尔衮入关去了。
提起儿子被骂,博克托有些埋怨。
“迁都北京有什么不好,傅勒赫根本没说错。我跟傅勒赫、琪琪格都觉得该迁都北京,北京要是不好的话,大明何必建都在那儿。”
母亲总是偏爱自己的儿子,博克托越说越生气,“他就喜欢听好听的话,顺着他,否则就暴跳如雷,他喜欢和度。”
和度是阿济格原配福晋西林觉罗氏所出,比傅勒赫年长了许多。
琪琪格也道:“入关不易,好不容易进去,哪有退回来的道理。咱们每次进关,都要借道蒙古,翻长城,多麻烦啊。”
听到这儿,陈颜也知道阿济格为迁都的事情,和博克托母子也闹得不愉快,便歇了让博克托去劝的心。
她没说自己为何而来,装作闲谈道:
“十二哥是摄政王的胞兄,尚且与他意见相左,诸王贝勒还有不愿意迁都的,都附和十二哥。我看啊,摄政王有的话要说了。”
博克托抬眸,瞟了一眼陈颜,似乎觉察到她的来意,“你们家多铎倒难得跟摄政王是一条心。”
陈颜不看博克托,低着头,幽幽道:“亲兄弟,哪有不是一条心的,听十二嫂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原来兄弟果真都是一模一样的。”
博克托垂眸,“之前的事情,我只听了个边.....”
这种事,她不好问,欲言又止。
陈颜看了一眼博克托,坦然道:“我就是不想跟他过了,厌烦了,只许男人说,常年对着一个女人疲倦吗?”
“归根到底,还是出在了花心的男人身上。”博克托已经明了,“所以啊,我就不许傅勒赫多娶,要么别做我的儿子,要么就别惹我心烦。”
她看向琪琪格,下巴微微抬起,“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抽他,我们科尔沁的女人,不是任人拿捏的绵羊。”
琪琪格点头,“我听额娘的。”
“哟,琪琪格这么乖了?”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巴特玛笑着,走了进来,三人一时都站了起来。
“摄政王福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博克托打趣道。
巴特玛笑了,“本福晋驾到,还不快来迎接?”
“贫嘴。找打。”陈颜作势就要去打巴特玛,趁机从榻上起来,让出位置。
巴特玛也不推辞,在博克托对面坐下,下人端了凳子,陈颜和琪琪格对面而坐。
“我可大老远就听见十二嫂说要琪琪格抽人,抽谁啊?不会是我那倒霉的侄子傅勒赫吧?”
巴特玛看向琪琪格,琪琪格俏皮一笑,反问道:“那巴特玛额格其是要向着傅勒赫吗?”
琪琪格不叫婶婶,改论起自己和巴特玛的关系。
“那你要这么问的话,我自然向着你。”
“就是嘛。”琪琪格心满意足道:“那额格其就当没听见。”
巴特玛过来,也是为了迁都的事情,她想让博克托劝劝阿济格。
博克托有些为难,但看在巴特玛的面子上,还是答应愿意一试。
离开英王府,陈颜才对巴特玛说起傅勒赫的事情,巴特玛后知后觉,心中一惊,“我不知道这件事。”
陈颜料想巴特玛也不知道,“傅勒赫是博克托的长子,但十二哥还有和度、劳亲,博克托因为傅勒赫被骂的事情,很是耿耿于怀。”
巴特玛也懂了,脸上浮现愧疚之色,“我冒昧了。”
“也不算冒昧,毕竟是国家大事。”陈颜安慰道:“博克托既然愿意帮你,就说明她还是看好多尔衮的决定,迁都是对的,傅勒赫没有错。”
多尔衮入北京之后,接受了城中明朝官员的投降,他们以为多尔衮是大清的皇帝,对此多尔衮向他们解释道——
自己是大清的周公。
接手北京城后,多尔衮下令约束军纪,秋毫无所犯,同时安抚明朝官员,整顿城务,城中秩序很快恢复。
七月,礼部奏请迁都。
八月,安葬皇太极宝宫,他去世太过匆忙,昭陵尚未建成,一年赶工,终于修缮完毕。
皇太后率众妃、诸王贝勒福晋、命妇,济尔哈朗率留守诸王、文武大臣,将皇太极的骨灰,安葬入昭陵。
盛大的祭祀典礼之后,众人道别皇太极,踏上入关之路,迁徙时,以八旗为单位,浩浩荡荡一行人,走得缓慢。
这一年,是顺治元年的九月。
不同于那些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的王公,陈颜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处理的干净,因为她知道,大清不会再返回关外了。
站在王府门口,她拉着多尼最后回望这座自己生活了十数年的宅院。
门前,辆辆马车满载箱笼,伊尔根觉罗氏搀扶着大腹便便的佟佳氏,登上马车,府中其他女眷,也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上车。
陈颜带着舒舒,乘坐同一辆车,多尼骑马,跟在马车附近。
旧的景致逐渐消失在身后,森严的城池在望,陈颜打开车窗,望着北京城高深的城墙,心中没有对新生活的向往,有的,全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