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韩再暖把自己“换”了回去。

    她从办公室中醒来，楼静雨和钟锋都不在，她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办公位，最后打开了手机，果然看到备忘录有新内容。

    【周五，实验，进度尚可，晚上和鲍勃他们聚了个餐，没吃很多。】

    【回不去？】

    【周六，圣诞，睡满了八小时，睡眠尚可，继续实验。】

    【回不去？】

    【周日，继续实验，进度尚可。】

    【怎么还回不去？你要做什么？】

    【周一，上班，让小楼安排了晨会，冯院召唤，去应付了两句，恭喜，你可以跳槽了……】

    之后就没了，估计就让韩再暖换回来了。

    备忘录那么寥寥几行，硬是让韩再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天可怜见，这可是魂穿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看见教授韩在备忘录留言！她有时候都要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这个沟通渠道了！原来她知道！她真的就偷窥！

    与之相比，“跳槽”这件本来就板上钉钉的事，都不算什么了！

    韩再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在备忘录上解释了一下她那么久才“回来”的部分“原因”，比如在那没发生什么事，她决定多呆一会儿，还有最后一天早上鲍勃过来查看情况，她吃瓜吃入了迷一直进入不了冥想原因什么的。

    没错，她说谎了，但是她觉得教授韩也不愿意知道她是因为担心“她”被扎心才赖在那不走。

    一开始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圣母，是不是想太多，明明那些专业的话让教授韩来听性价比更高。可是等到真正经历了那一幕，她就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珍惜珍爱的人在自己的病榻前这么针锋相对，真的是对身心的双重摧残，就当她自作主张好了，她现在只希望教授韩能心无旁骛的做研究，早点把想开发的东西开发出来。如果不是现实局限，她都想把接下来自己的每一天都交给教授韩。

    该死的，教授韩为什么不趁着寒暑假来啊！她们学校工作的，因为有了寒暑假，所以是没有年假的！否则她高低请个整的！

    她给屈乔打了电话，没人接听，她想了想，干脆联系了黄页平。这些日子作为提供实验场地和器材的人，黄页平也基本放弃了自己的研究，全力支持教授韩，虽然两人都没有就魂穿这个事深入交流过，但可以想见对于教授韩的存在，黄页平也是好奇又敬畏的。

    黄页平倒是接了，语气很疑惑：“韩，教授？”

    “不是教授。”

    “哦，小韩老师，你回来了啊。”

    他的镇定一定程度上抚平了韩再暖的忐忑，她道：“这几天你们都在做实验吗？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啊，”黄页平有些犹疑，“屈乔应该都跟你讲的吧，我们光比对韩教授和鲍勃那边双方的资料就用了很久，现在还处于设计方案的阶段，要出数据恐怕都要很久……”

    韩再暖心里沉了沉，她是没法对实验进度和方式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此时只能道：“我知道了，你现在能联系上鲍勃吗？”

    “哦，行的，你等下……鲍勃！鲍勃！”

    韩再暖在这边嘴角抽搐，她没想到黄页平他们已经跟鲍勃熟到能这么招呼的地步了，而她，明明身体跟他们相处一样久，精神却天人永隔，到现在还觉得大家很陌生。

    鲍勃接起了电话，上来就是拿腔拿调的中文：“泥嚎？”

    韩再暖：“……cAN YoU pLEASE ，LEt dR hUANG……oR SomEoNE ELSE who cAN tRANStLAtE……”

    “哦哦，oK。”鲍勃果然已经习惯了其他人的塑料英语，秒懂之后，对面声音一阵开阔，黄页平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响起：“好了，开扩音了，说吧。”

    韩再暖：“教授韩估计很快就要接受手术了。”说完她忽然一阵郁闷，这句话她自己用英语也能说。

    黄页平沉默了一下，转头翻译给了鲍勃，鲍勃也沉默了，许久才道：“是根据我的建议吗？”

    “对，而且你的建议是尽快，否则她有生命危险。”

    “我有说如果手术也有风险吗？”

    “额，好像有，但你强烈建议手术，尽快移除芯片。”

    “还有别的吗？”

    “有说你在研究的是生物芯片什么的，说教授韩在材料上比较踏实，之类的。”

    “哎，果然我还是我。”

    鲍勃这话一出，基本也没什么异议了，可见他之前对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能力还心存一丝期待和侥幸，但是一听这个结果，说明教授韩是真的没别的选择。

    “所以，你们的研究还来得及吗。”

    “亲爱的，不可能来得及的，你知道我做这个研究用了几年吗，八年，而教授韩，六年，就算已经有了这样的储备，我们也不可能几个月就做出完美的芯片，能出一两个合作论文，奠定一些理论基础，就已经很好了。”

    韩再暖急起来：“可是她没有时间了，我们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呀。”

    “我们不是有pLAN b吗？”

    “什么pLAN b？”

    “你不知道？”鲍勃有些讶异，连带着黄页平都惊讶了，“屈乔……哦，他来不及，是这两天开始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

    “暂停实验，”黄页平直接解释道，“教授韩全凭记忆复述出她的所有研究过程，给我和屈乔，我们酌情采用合适的方案和鲍勃合作。”

    “都这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呢？你们不是之前做过技术比对了吗！难道那时候她没把研究成果全告诉你们？”

    “怎么说呢，哎，就好像一本人物自传，之前是直接根据书封的简介倒推她的工作，比如根据论文名字和里面的数据直接挨个比对，看哪里出问题。但是现在，是要她把从零开始的整个研究过程都说一遍，就是从出生到最后整一个历程，她的初衷，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弯路，每一次意外，都说出来，是顺推。这个原本是更费时间的，确切说，要出成果会花更多时间，可是对于后续的研究，却更有用，因为我们会更了解她这个人，的整个研究。”

    “所以说……”韩再暖努力厘清脑中的浆糊，“之前你们打算拿现成的庄稼拔苗助长，后面发现拔不动，就决定从撒种子开始？全程记录庄稼生长？”

    “对，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好在哪？留遗言？”

    “虽然很残酷，但没办法，小韩，这是她提出来的。你不也应该早就猜到，她是逃不过这场手术，而手术风险极大的吗？”

    “……她已经提供多少了？”

    “不少了，但恐怕还需要你们魂穿几次，不是我们偷懒，连轴转三天了，昨天累得我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睡的了。”

    “那按照你们的经验，手术多久会进行？”

    黄页平问了鲍勃，鲍勃道：“根据我对你们医院效率的观察，可能现在教授韩已经在手术室里了。”

    韩再暖大惊：“不可能！我来之前他们还在聊呢！”

    “你别听鲍勃的，他开玩笑的，这两天他一个人做实验，不爽着呢。”

    “为什么一个人做实验？”

    “因为plan b啊，教授韩一直在录音呀，中文，我们又不可能全程同传，就打发他自己去做实验了。”

    “哦，等下，录音？录音在哪？”

    “我们这，哦不，你手机上应该也有，我记得你开了的，你要想听听也可以……”

    韩再暖道了谢，挂了电话，果然在手机里翻到一串新录音，长度大小不一，合起来居然有二十多个小时！她戴上耳机，随机点开一个，声音一出来，她就整个人一僵。

    “……这个材料勉强达到了我的要求，但依然不行，它太脆弱，而且金属含量依然过高，肯定不是未来的主流，会被快速取代，甚至有可能根本没有面世的机会。但如果考虑生物芯片，该死的，我手头找不到靠谱的这类材料的实验室资源，我是不是该去抢个银行，自己创建一个……”

    是自己的声音，但却不是她的语气，她行政韩平时不是跳脱就是亲切，偶尔会有点傻愣愣。但这录音里的语气，清冷、平静、沉稳，她从来没这么稳重过，但是放到录音中，用来说那些内容，却显得如此自然与契合。

    原来这就是你的声音，教授韩。

    下次让网红韩也来录个玩玩吧……三个韩再暖，应该聚一聚。

    韩再暖忍着心里怪怪的感觉，点开了最新也是最后的录音，听到最后，此时教授韩的语调已经明显很疲惫，她讲着讲着，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好了，该休息了。”

    “你现在就要我睡，那我一时半会是录不完的。”

    “录不完就录不完，不是只有你有脑子，这是我们再再的身体，你是想累死她？”果然，声音能比教授韩冷酷的，就只有屈乔了。

    “我不想的。”教授韩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但是……”

    “好了，我明天也有大手术，不能跟你耗，大家都睡觉吧，休息够再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韩再暖看只剩下一点小尾巴的进度条，还以为接下来都是这样，正准备停止播放，却忽然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算我求你，跟他分了吧，东陆没男人了吗，你找谁不好，找了最难搞的，就算我家灿灿太嫩了你不喜欢，那个夏先觉不好吗，你看人家网红韩多幸福……”

    “你在说什么？”屈乔狐疑的声音。

    “没，下巴痒。”

    播放结束。

    韩再暖：“……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