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循受了他父亲责怪,自觉脸上无光,羞恼之下拉扯起了旁事:
“儿子未能光耀门楣,是儿子的错;可儿子没有怨天尤人,朝中是真的有歪风邪气。”
裴献之听裴循这样说,语气更重了些:“你还敢对陛下不敬!当心被人听了去,害了你自己不说,还要连累整个裴家!”
裴循连忙解释:“我不是在说陛下!是林盼,是林盼那个贱人!”
裴献之愣住:“就是去年从国子监结业,现在在奉月府供职的林盼吗?”
“正是她!”裴循愤愤不平道,“父亲还记得吗,这个林盼在国子监时,就与儿子不和,当时我被孟抗殴打,林盼就和他是一丘之貉。”
裴献之抵颌凝眉,审慎道:“她与你有私怨是不假,可你好歹是个男人,何必与她小女子一般见识?就那么点过节,你还记到现在。”
裴循委屈道:“并非儿子小肚鸡肠,是林盼行为不检、品行低劣,儿子看不惯她败坏朝纲。”
“她怎么败坏朝纲了?”裴献之云里雾里。
裴循见裴献之有了点兴趣,遂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林盼这个贱人,惯会阿谀献媚。当初孟抗刚刚入学国子监,林盼就上赶着投怀送抱,招惹得孟抗五迷三道。她能在奉月府供职,多半也是凭借着和孟抗的苟且关系。让这种靠身体上位的女人留在朝中,怎么不算是败坏朝纲?”
裴献之皱着眉头听完,数落裴循道:“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是你自己无端臆测的吧?”
裴循急了:“不是!是真有其事!就在孟抗出征前,儿子亲眼看见林盼从孟府里出来,咱们家小厮也可以作证!”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裴献之有些动摇了,但仍然没有完全被裴循牵着鼻子走。
裴循挑唆未果,只能暂时作罢,可他却并未就此放弃。
孟抗和林盼,都是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看着这两个人现在如此要好,仕途也一个比一个顺利,裴循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地恶心,里里外外哪儿都不舒服。
孟抗是肯定动不了的,那么报复一下林盼也行。
嫉妒心让裴循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只想毁了林盼,好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
他将自己看到的林孟二人“往从过密”的证据,尽数告知了国子监中的同学,让他们在闲谈中透露给家中主君。
未过多久,一些闲言碎语便在朝中暗地里传播起来。
奉月府府监卫幽兰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卫幽兰当然不会相信,不过还是善意地提醒林盼:“最近不知怎么了,忽然听许多人说你的闲话。你自己平常也小心点。”
林盼冷笑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要小心?那些说闲话的人才应该小心!”
卫幽兰素知林盼正直热血,虽然外表看起来文静柔弱,可骨子里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
她的这份倔强,有时候能帮她,有时候也能害她。
“你是身正,可敌不过世人眼斜。”卫幽兰喟叹道,“陛下年少时的坚强勇毅不比你弱,智谋才干更是强于你许多,却依然逃不过被小人造谣陷害。”
林盼无言垂眸,半晌才说:“陛下虽遭受陷害,但如今荡清寰宇,身登九五,可知天公有眼。我信乾坤朗朗,圣上察察,必不使我无辜蒙冤。”
弹指间正月新春已至,全国各级学堂的年度考核结果也已出来。
教育历来是孟遇安心中头等大事,每年的结果呈报她都是要亲自过问的。
大略观之,整体形势稳中向好,可孟遇安同时也注意到一些刺眼的地方:
不少学校里的综合考核成绩,其极差和标准差等反映数据离散分布的指标,都比往年有了明显提高。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为此,孟遇安传来国子监祭酒询问情况。
祭酒坦言道:“陛下可曾记得,几年前您有过示下,默许学校中滥竽充数之人......”
“朕何时默许这种事了?”
孟遇安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中都带着骇人的威严。祭酒略有胆寒,忙辩解道:
“几年前门荫入仕和九品中正刚刚废止,许多官宦子弟因政策骤变而受了优待,被允许直接入学——这批人中便有些滥竽充数的纨绔。这件事陛下是知道的,您当时确实默许了......”
孟遇安眸光沉敛,回忆起昔年旧事,记起了这些过往。她收起诘责质问的语气,平和问道:
“如今各级学堂两极分化严重,也是因为这些纨绔吗?”
祭酒低眉垂首:“陛下明鉴。以微臣愚见,这二者之间,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孟遇安听了祭酒这句话,不禁长吁一口气,严肃说道:
“彼时朕尚为临江王,头顶和周遭有诸多掣肘,更兼外敌未清、时局不稳,才容忍了权贵家的纨绔。如今海晏河清,万象更新,怎能继续容得教育事业中的乌烟瘴气?痼疾弊端早该裁撤!”
祭酒看孟遇安眉眼间似有怒意,心下明白她一定要清理各级学校的纨绔子弟,口中便只剩下附和:
“陛下之言,字字千金,微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孟遇安决心已定,当即命令祭酒统筹此事,务必将各个学校中的滥竽充数之徒一网打尽,集体扫地出门。
可怜裴循,还没成功毁了林盼,自己就先被毁了。
当国子监通知他被清退的时候,他仍以为是林盼报复了自己。
“这个女子心狠手辣,我还没对她怎么样,她就先对我下手了!”裴循咬牙切齿。
国子监中以裴循为首的纨绔被清退后,那些无意中传播了林盼谣言的官员皆人人自危起来,一个个暗自纳罕:
“莫不是因我说错了话,中伤了陛下未来的弟媳,才让小儿受了劝退,以示对我的警告?”
三人成虎,越传越邪乎,竟好似成了真的一般。
眼下这个传言纷纷的节骨眼,孟青就算是再不爱与朝中官员相交,也没法听不到这些话了。
听够了之后,孟青难免问起了孟抗:
“抗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去招惹人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