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回到山谷,看了一眼唐绫的小屋,他想进去,抱着唐绫,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但他只是停了停脚步,看了一眼罢了,然后径直走去了那排新搭建的木屋。
青岚在外头刚煎好了药,取了碗倒了三碗,另外一锅药也差不多了,青岚看了一眼,决定先送手边的药进去。
“我来吧。”
祁霄突然出声,吓了青岚一跳,这乌漆嘛黑的夜里,一个大活人走路没声:“……王爷,你吓死我。”
“抱歉。”祁霄已走到青岚面前,伸手端起了托盘,“这是给谁的?”
“这三碗是退烧的汤剂。”
谁发烧祁霄都清楚,点了点头,就把药端进去了。
青岚腾出手,就把另外的药也倒进了碗里,不多会儿就跟着进去了。
小屋里还有两个小兵帮忙照顾伤患,见祁霄进来赶忙来接汤药。祁霄再没王爷架子,他们也不敢真拿他当粗使下人。
祁霄端了一碗退烧药走到池越身边。
“殿下。”池越站起来行拜礼。
“免了,他醒了吗?”
“还未醒。”
“喂他喝药吧。”
池越点头,接下汤药放在一旁,将宗盛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再端了汤药起来,稍微吹得凉了些,掰开宗盛的下巴,用竹片压着他的舌头硬是一点点灌了汤药下去。
祁霄看着,没伸手帮忙,轻声道:“用嘴不是更快?”
池越怔了怔,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祁霄像是知道池越会糊弄他,轻轻一笑:“宗盛说了许多胡话。我都觉得他在我身边一年到头都说不了这么多话。”
池越慢慢将一碗药喂给宗盛,低垂着眼,像没听见祁霄再说什么的样子,神色未变。
“能对唐绫说,怎么还要瞒着我?”
池越的手微微一颤,汤药洒出来了些许,他忙给宗盛擦了擦,直到将一碗药都喂宗盛喝下了,放下药碗,扶宗盛趴回去,他伤在后背,只能趴。
“池越任凭殿下处置。”
“任凭我处置吗?那你回元京吧。”
“什么?殿下!”祁霄第一次在池越的脸上看到了慌张二字,但又很快地被池越收拾了,换成卑微的服从,“殿下,倘若池越不能完成陛下所交代的任务,天策营的规矩,我不必回去,请殿下赐死。”
祁霄看着他,轻轻扫了一眼昏迷中的宗盛,淡淡地问:“赐死?天策营的人本就不多,你易容的本事又是出神入化,赐死多可惜。你若担心陛下面前不好交代,我将你腿打断便是了,就说在暴风雪中为了救我发生意外,陛下非但不会治你的罪,还会赏你的。”
打断腿……池越暗自咬了咬牙,他知道祁霄是故意的,当年他为了阻止宗盛一起被送去齐国,打断了他的腿,让宗盛恨了多年,直到今天池越都没有解释过,但祁霄是清楚的,在知道他对池越的感情之后,就更清楚了。
池越一直没说话,任他平时巧舌如簧,此刻也是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一次插科打诨是糊弄不过去的。而且他不确定祁霄是不是真的会打断他的腿,送他回元京。对于祁霄来说,宗盛是亲人是兄弟,而池越是兵刃,如果刀钝了可以磨一磨,如果刀折了,那就扔掉。原本祁霄对他就没多少信任。现在更糟糕。
祁霄也不说话,他没什么需要问的,即便池越不说,他也知道,宗盛对于池越就如同唐绫对于他的意义。祁霄原以为池越是自私又不择手段的人,机巧、奸猾、冷血又无情,他没想错,却也不完全正确,池越很复杂,他像是藏在黑暗阴影里的颜色,谁都看不清楚。
“药喂下了?”青岚走过来,看了一眼空掉的药碗,没察觉祁霄和池越之间诡异的气氛,自顾自得摸上宗盛的脉门,过了一会儿,说,“他没什么事,等退烧就没大碍了。”
祁霄和池越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青岚又说:“煮了粥,你们也喝点?”
祁霄摇头:“我吃过了。”
池越说:“好。”
青岚的目光在两个身上转了一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他说不出来,反正他也不在意就转身走了。
青岚的出现打断了池越和祁霄的拉锯,青岚离开了,祁霄也不准备再为难池越了,他原本就没想为难池越,伐齐之路这么难,或许他们谁都回不去,何必呢。
祁霄站起来,在池越肩头上拍了拍:“好好照顾他。昏迷的时候,他一直念着想见你。”
“殿下?”池越跟着站了起来,“殿下还要打断我的腿吗?”
祁霄看着池越,问他:“爱一个人爱了十年,是什么感觉?”
池越怔愣了半刻,微微叹出一声,才轻声说道:“没什么感觉,日出东方亘古不变,没什么特别的。”
池越不再看祁霄,坐回宗盛的身边,宗盛就是他的太阳,无论暴雨还是风雪,朝暮不改。
这一次轮到祁霄愣住了,日出日落,哪有什么感觉,十年,池越也没什么感觉,他对宗盛的感觉,便是“理所应当”。
祁霄突然笑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疯的,没想到人外有人,行吧,这也没什么可比的。
离开的路上,祁霄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唐绫,轻轻地吻了吻睡梦中的美人。他的美人不是日月星辰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而是他搂在怀里,一点一点全部纳进心口里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