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容棠命厨房做了一大食盒饭菜,路过百香楼,又让容战买了一只荷叶鸡带上,主从三个,一起进了刑部衙门。
听说是来探监的,主理官员问了问来人身份,收了礼,写了批条,“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时间不短,容棠感觉自己想问什么足够了。
再说萧振越自那日送走了一个一个狱友,等到天黑了也没等了他爹接他,别说接,连饭都没得人送。
啃了两顿馊饼子后,心眼子再迟钝,也感觉不对劲了。
他先是被从干净的牢房挪到臭烘烘的阴暗地牢,和那些脏污的犯人关在一起。关了两天之后,又被押到刑部大牢和他家里人关在一处,这才是知道他家出了天大的事,一家子都被下狱了。
这这几天里,他是尝尽了世情冷暖,先是定亲多年的未婚妻退了婚,后是得知他爹犯得事不小,一家子都有砍头风险,恐惧和绝望日日啃噬着他的心。
也正是在这几天里,他从小玩到大的几个好朋友,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躺在潮湿发霉的稻草堆里,蟑螂臭虫蚊蝇飞舞打脸,萧振越的心也像是死了一样,臭了,流脓了。
对面传来他娘和妹妹的哭声,压抑而破碎,在这一切都陷入绝望的时刻,牢头喊了一声,“萧振越,有人探监。”
萧振越以为自己听差了,半天没反应。
牢头凶他,“死了没有,没死给个反应,人等着呢!”
萧振越脑子混沌了,谁会来看他呢?
他跟着牢头走出大牢笼,进了尽头一间独立房间,只见里面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不认识,另外两个,是在京兆府大牢认识的容棠和容战。
他忽然很想哭出来。
“容世子,是你?”
他想哭又想笑,结果是笑着流眼泪,“我想了一路谁会来看我,连楼子里的花娘都想到了,就是没想过会是你。”
“你这几天好不好?我那天出去以后就出城了,在外面忙的死去活来,我以为你在我之后就回家了。”
怎么可能会好呢?在刑部大牢里,可不像京兆府尹那么玩儿似的警告他们,是真的会挨打,挨饿,病了,也没人给治疗。
萧振越边流泪边说,“还好,你看我都还活着,谢谢你……”
“别说话,先吃点东西。”
印象中萧振越是喜欢吃百香楼的鸡,可这一刻,萧振越扒开了荷叶,只迟疑着揪了一小片鸡皮塞嘴里,咽下去后道:“能给我家人送去吗?我爹娘,我弟妹,他们也好多天没吃好了。”
尤其是娘亲和妹妹,她们生来富贵,就没吃过苦……
其实他也没吃过苦,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想多顾一些家里女眷。
容棠肃然起敬,不管萧侍郎犯了什么罪,也不管萧振越往日里多不靠谱,一个身陷囹圄,饥肠辘辘,朝不保夕的人,心里更多的挂念家里人,总不是很坏的人。
容棠从食盒里拿出一碗饭,一小罐米酒,余下的都让容万里送去萧家人那里。
“吃吧,吃饱饭好说话。”
萧振越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从前感觉白饭咽不下,这一刻也成了美味,米酒更是珍惜的一点一滴喝,想要喝得久一点。
“我时间不多,萧振越,你和我往日也没多少交情,实不相瞒,我来找你,也是有目的的。”
萧振越吃饱,把碗一推,“也好,我也觉得和你交情不足,正心里忐忑,你说出来了,也免得我瞎猜,什么事?”
“我之前见过顾忠勋他们,从他们嘴里听说,你爹是被户部右侍郎推出来的。我也不瞒你,户部右侍郎梁家得罪了我,我要搞他,需要你爹提供方向。”
萧振越听到梁家,一股巨大的痛恨涌上心头,他也听爹说了,可碍于睿王,他爹生怕被报复,始终不敢将所有真相告知于他。
“梁家,后面是睿王,你未必扳得倒,反而把自己折进去,何必呢,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
“帮不了没关系,要看你愿不愿意帮。我不认识你爹,他可能对我不信任,只需要你喊你爹出来跟我说话,我答应你,在你家人坐牢期间,按时送来饭食,衣物,药品,直至宣判。并且我和梁家的争斗不会牵涉你们家,后面也不会对你家有不良影响。”
萧振越很是心动,家里女眷不少,大部分都是成年人了,一旦进了牢狱,谁当她们是人看?
便是死,他也想母亲和妹妹在最后的日子里保留尊严。
他出去后没有多大会,萧大人过来了,声音有些嘶哑。
“我可能也帮不了你。无官不贪是对的,但想抓住贪污把柄,证据也很重要。他手上有我的,我手上却没有他的。”
容棠道:“证据可以找。萧大人,我只需要你给个方向,试想一下,如果在调查你的同时也调查他,最后发现他比你问题更严重,你说会不会出现另一种可能,你会轻判,他会进来?”
萧大人苦笑,“就算查出来他问题比我大,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大概也是全推到我身上,说不定我们全家最后的活路也没有了。”
“原来萧大人还做着梦,以为梁家会给你留活路。你也不想想,他要是不想搞你,又怎么会把你捅出去?说不定也是为了最终把所有罪证都推到你身上做铺垫。你如今唯一的机会是站在我这边,万一我能扳倒他,你们全家不就有了机会?退一万步,我扳不倒他,你又要什么损失?你不想妻儿在牢里过得好一些,死前不受那许多罪吗?”
萧大人的心瞬间凌乱。
容战和容万里都退了出去,只留容棠和萧大人独处。
两刻钟后,牢头来请他们出去,容棠当着萧大人的面给了牢头一张五十两银票,“里面稻草常换,吃食好一点,有人生病了请大夫,银子不够了去找本世子拿。切记,外面有人打听我今天来的事,你想好怎么回答。”
牢头满口答应,虽然也有别人给银子整治萧家吧……那都是一小串铜钱,远没有容世子这么大方,这可是五十两。
容棠主从走后,牢头果然守信用,换了新的干的稻草,午食也换成了新煮的糙米饭,虽然不及家里面精细,比之前吃得猪狗食已经好的太多。
萧家父子四目相对,五味杂陈,既有未知未来的忐忑,也升起了一线渺茫的希望。
接下来就是做局了,已知梁家是睿王的人,想要对付他,最好是办法就是借力打力,利用淮王和永王的人揪住梁侍郎的一点小尾巴,这点小尾巴看似不致命,却是梁侍郎想要升半级接手左侍郎职务的最大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