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可以死但不可以秃的凤轻轻最终没有拗过容棠,帮着他在入冬之前,几乎把周边能填进肚子的所有活物都灭了个干净。
而他们俩的头发也在某一日彻底清洁溜溜,比剃刀刮的还干净。
遣散了最后一部分难民,容棠照见镜子里亮堂堂的脑壳子,眼前一黑又一黑。
凤轻轻终于不告而别了,她原本是个纯江湖人,不过是受了伤要屈就内宅,但不可能屈就一辈子。
回了城,司马智和宣宁帝派来接管的官员交接完,差不多收拾好行装,准备回去了。
征南进程很顺利,基本不怎么遇到反抗,甚至大军所到之处,有很多信息闭塞的地方还不知道南朝已经亡了,归顺可活,反抗即死,任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都是南宫皇朝,效忠谁不是效忠?老百姓只想活下去,哪管谁当皇帝。
当然,司马智完全不想跟王彪争那种功劳了,在这场南征大战里,谁也越不过他去。
要说有一个,那也必须是容棠,爷俩好,谁立功都一样。
司马智冷不丁看到光溜溜的脑袋吃了一惊,“我天,你当和尚了?”
容棠想死不想活,语气幽幽,“差不多。”
司马智惊愕不已,“不行啊,你不能当和尚的,甜甜怎么办呢?”
他现在哪还有心思考虑那么多,多日来的疲惫,长时间的煎熬,让他困乏无比,他只想睡个好觉。
梦里依然是那可怕的场景,如果前世南宫衍遭遇的就是这种惨状,做为一个正常人远离是没有问题的。
最大的问题是他要走便走,走之前还要将所有物资都带走,就十分可恶。
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依然没有他的踪迹和消息传来,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容棠知道,那样的人,重活一世,不可能安于平凡,他会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靠着提前知道许多事,趋利避害,再登巅峰。
一觉醒来已是一天一夜之后了,他睁开眼,见床头上端端正正放着一顶假发髻。
不用说,是他的四大护卫给他置办的,古代已经有了很成熟的假发技艺,日常中也有不少发量稀的人掺假发式,只不过像他这样全秃的人戴假发的不多。
外头有些人声,容棠开口问道:“是谁呀?”
进来的是桂婆子,小心的跪在地上,“小伯爷,我们六小姐留书走了,你看这……老奴们怎么办呢?”
“你们的身契没还给你们吗?”
另一个人就是赵大,其人虽然老实,但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他身边,他也不考虑带去北朝。
桂婆子道:“给是给了,但是老奴想去找儿子,您看这……”
她把自己的身契往前递了递,期待容棠接了。
容棠默了片刻,“交给容战吧。”
桂婆子喜出望外,愿意接,就是默认带她去找儿子了。
桂婆子退下,容棠让四大护卫准备出发,然而临行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去做,那就是前往大昭寺拜访圆净大师,问一问那幻象由来。
到底是他本人修行来的秘法,还是佛珠自带的外挂,他有没有可能打开一观。
拍了很久的寺门终于打开,小沙弥合十念佛,“施主所为何事?本寺闭门已经半年了,不接待香客。”
容棠合十还礼,“小师父,我是来拜访圆净大师,有些迷惑希望他帮忙解开。”
小沙弥道:“施主来晚了,祖师一个月前已经圆寂了。”
容棠吃了一惊,仔细一问具体时间,竟然就是圆净大师带他神穿幻象那日。
“祖师临去前给施主留了一封书信,待小僧去取来。”
容棠等了一会,小沙弥拿了信出来,不等道谢结束,寺门又重新关闭了。
打开信封,上半部分是一张图,一整串佛珠,和一颗单独的,略大的珠子,这是想告诉他,他手上的佛珠并不完整,还缺一颗主珠。
下面则是四句话:
要救命,先杀生。
要得善,已先恶。
前世因,今世果。
存死志,尚得活。
容棠咀嚼这几句话,一声苦笑,他可不就是在做吗,为救人,屠杀自然生灵,想要成为善人,先把自己变成恶人,至于前世今生的因果,他不想管了,反正无论如何,他要做的事也都做了。
回城之后接到新来官员的拜帖,相见之后两无言。
容棠率先打破沉默,“那什么,崔兄高升了哈!”
从一个七品郊县县令升到这里来做一把手,至少也是个五品州官,这真是质的飞跃。
崔羡第一眼看见他还以为自己见鬼了,废官们人人喊打喊杀,司马大人推荐他一定打好关系,据说未来官途顺遂的安南伯,竟然是老熟人容棠。
他对这个人真是很难评,要说他自己对容棠是没什么意见的,他能力排众人,遥遥领先于其他竞争对手脱颖而出,被派来这里做知州,都得益于他的惠民举措。普及水车,高镇长献上来的二茬稻,稍加运作,都成了他的加分项。
别的不说,单就仕途顺遂这一条,容棠就是他的贵人。
甚至直接做出这一切贡献的容棠本人,都未必能得到他的好处。
这一切都得益于他,他却是崔氏家族内部最恨的一个人,没有之一。
见他抿着嘴不说话,容棠在他面前摆摆手,“嗨,不说话就请回了,我还忙着。”
崔羡半晌道:“我大堂兄那事,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解释得当,你和崔家的恩怨或可抵消。”
他已经尽量给容棠提示,崔家嫡支最在意的嫡支长公子崔行舟的下落,如果容棠能给出满意答案,崔家也不是亏不起几万两的粮食。
“你这可是难倒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能让崔家满意, 如果他们想的是崔行舟还活着,那肯定是要失望的。”
崔羡心里一紧,但很快就接受了,失踪那么多年的人,死亡或许才是必然的。
“他怎么死的?”
“肯定不是我杀了他。虽然有那个想动手的时刻。”
崔羡心里更不舒服,这话的意思,崔家嫡公子刚死了没多久。
“他到底怎么死的?你最好说清楚,做为朋友,我不想你面对崔氏家族的绞杀,这不是你能承受的。”
容棠叹气,“或许吧,皇朝易改,四姓不灭,你们崔家要想毁掉什么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你想听这个故事,有点长,要坐下来喝杯茶。”
一个瘸了腿的青年上前来换了热茶,崔羡看了他一眼。
“这个故事最开始是与他有关的,我给你复述一遍,不足的由他补充。”
容棠轻轻啜了一口茶,“这事要从春天一场清谈会说起……”
“他的腿就是被崔家旁系几个子弟打折的,本来他会死,被一场雨救了,但他整个人也毁掉了,堂堂一甲状元,成了一个废人,又是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