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小九试探性得开口,就被“嘭”一声脆响打断了。
一件珍贵无比的茶盏从炕几上滑落,与坚硬的地面相撞。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精美至极的茶盏便化为碎片。原本绘制于瓷器上的精美纹路,如今已支离破碎,无法辨认。
那些细小的碎片散落在地面上,与溅出的茶水混杂在一起。
小九跪倒在地,不敢再出声,直到掉落在地上的茶水渐渐凉了下来,整个永安宫内一点声响都不曾有。
墨衡的视线落在炕几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在上面落下金色的光晕。
“将纳兰若处理了,记着,别给陛下添麻烦。”男人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是。”小九领命退下,丝毫没觉得处理一个权倾朝野的宰相是何困难之事。
将心头的郁气发泄掉之后,墨衡又思及一刻钟前,楚筠坐在自己怀里红着脸的模样。
墨衡自觉心跳加快了几分,脑海被另一种情绪所侵占,他现在只想将楚筠锁在自己的身边才好。
可是,墨衡转而想到了什么,瞬间将这个想法压在心头。
他命人取来纸笔,用作画来转移自己注意力。
墨衡手持毛笔,笔尖在宣纸上游走,随着纸上之人逐渐成型,很快内心就平复了下来。
‘陛下喜欢乖的,切不可惹了陛下厌烦。’
因为少了楚筠的存在,永安宫安静得过分了些,整整一个时辰未曾有半点声响。
太阳逐渐西斜,墨衡的画作已经完成了九成,墨衡的画技精湛,寥寥几笔便可描绘出事物的韵味,更何况今日这幅画得格外认真。
若将画作展示给其他人瞧,即便是从不懂水墨画的粗人见了,也能一眼看出,这画中人是当今圣上--楚筠。
私自绘制皇帝肖像确实是侵犯皇权的大罪,但是,现如今,永安宫上下早已都是墨衡的人,加之当今圣上对墨衡的偏宠,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出卖他,或者对他多加指责。
纸上,男子的面容在水墨的渲染下显得格外生动,眉毛不浓不淡,自然地弯曲着,像是用最柔软的毛笔轻轻描绘。闭着的眼睛下,睫毛细长,静静地躺在眼睑上,让人忍不住想象他睁眼时的景象。
鼻梁高挺,线条流畅,像是经过精心雕琢,却又保持着自然的状态。嘴唇略显单薄,但形状优美,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隐藏着一个未完的梦。
下巴的线条简洁而有力,与颈部的曲线相接,展现出一种男性特有的刚毅。耳朵半隐在发丝之中,隐约可见,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即便是水墨画中的勾勒,也能看出他的美丽动人。
只剩下最后一处嘴唇,作为点睛之笔了。
墨衡瞧着朱砂研磨出来的红,心中不满,少年嘴角的颜色应该更加鲜艳才对。若是这最后一笔有了瑕疵,这张画就毁了,墨衡不免开始烦躁。
突然之间,他看向自己的手,自己手指因为这几日极佳的膳食滋补,已经开始出现血色,血液在其中流淌。
血液凝固之后颜色会何等的艳丽,墨衡最是清楚不过了,找到了自己满意的颜料,墨衡没有犹豫,左手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银针来,刺破了自己的手指。
指尖在宣纸上轻轻勾勒,黑白的水墨画上,那是最为艳丽的色彩,让所有观画者的视线都被这一处所吸引。
墨衡看着那鲜艳的红,逐渐变深,最后停留在恰到好处的红褐色。
------
尚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楚筠坐在龙椅上,心中对纳兰宰相的频繁进言感到不耐。他从未觉得这位老臣如此烦人,尤其是在他心中还挂念着墨衡的时候。
“陛下,微臣斗胆进言,国事为重,后宫之事亦不可轻忽。后宫牵连前朝,您对那墨氏过分偏爱,不利于前朝的平衡啊!”纳兰宰相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内回荡。
楚筠回想起墨衡捧着自己手时那可爱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位固执的宰相,心中追悔莫及。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爱卿无需多言,朕自知分寸。”
纳兰宰相深吸一口气,他前些日子在朝堂上被楚筠驳得哑口无言,心中自然有所不甘,但作为宰相,他有责任提醒皇帝:“陛下,墨侧君虽有才华,但过分宠爱恐会引起朝中非议,影响陛下的威严。”
楚筠手中的玉玺在指间轻轻转动,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纳兰宰相,偶然瞧见对方扫过他手上玉玺的视线,心中已有所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纳兰宰相,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判断吗?”
“陛下,微臣不敢。但您的宠爱已经让墨家在朝堂权势日盛,朝中大臣们对此多有不满,长此以往,恐怕会引起朝局不稳。”纳兰宰相低下头,拱手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纳兰宰相,朕知道你是出于忠心,但朕的决定不容置疑。墨衡对朕而言不仅仅是妃子,更是朕的知己。”楚筠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似是心意已决。
纳兰宰相状似着急了,身体前倾,声音微微颤抖道:“陛下,微臣恳请您三思。国家大事不可儿戏,您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亿万百姓的福祉···”
“纳兰若,朕已经听够了。你退下吧,朕会处理好一切。”楚筠打断了纳兰若的话,手一挥便让人将他“请”出了尚书房。
纳兰若离开前,极小声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对楚筠的做派十分恨铁不成钢。
然而,当他走出尚书房后,低下头时,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随后在周围侍从发现之前,迅速收敛。
------
【恒运二年,岁在丙寅,夏五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帝楚筠,与墨侧君,于御花园共饮下午茶。
园中百花争艳,蝶舞蜂飞,帝与侧君谈笑风生,乐在其中,其乐融融,不知日之将夕。
未几,帝移驾尚书房,宰相纳兰若入见。
帝与若论国事,言及墨侧君,若直言侧君受宠过甚,恐非国家之福。
帝闻之,不悦。帝与宰相,因墨侧君之事,争执不下,终不欢而散。
未几,朝中有变,纳兰若忽被弹劾,罪名累累,朝野震动。
帝楚筠虽知宰相忠直,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纳兰若权力被削,大半归于无有。
昔日权倾朝野,今朝黯然失势,朝臣窃窃私语,民间议论纷纷。史官记之,以为后世鉴。】
——《运恒实录·楚筠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