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法进与昙曜会聚在师父屋内,商讨各项事宜。
首当其冲的就有两件事,一为过两日将到来的盂兰盆会,二为天梯山石窟建造。
依据《佛说盂兰盆经》,佛教弟子目连,看到死去的母亲在地狱受苦,如处倒悬,求佛救度。佛告诉他在七月十五日僧众安居自恣之日,准备百味饮食,供养十方僧众,可使其母解脱。盂兰盆会由此而来。
在这一天,除施斋供僧外,寺院还将举行诵经法会以及举办水陆道场、放焰口、放灯等活动。
“昙曜已跟在我身边多时,今年的法会便由昙曜主持吧。”昙无谶手握佛珠,淡然说道。
“师父此举甚好,师弟修习多年,也应有此锻炼。”法进打心底为昙曜高兴,能主持法会,对他的修行只有益处。
“多谢师父,弟子定当竭尽全力。”昙曜双手合十,低头行礼。
“国主命我等修建石窟,我计划与昙曜于七月十七日启程出发,前往城南六十公里的天梯山。待我走后,法进,你留在寺中主持各项事务,如今寺中来了许多新人,你定要严格约束他们,如有犯错者,严惩不贷。”昙无谶继续说道。
“是,弟子谨记。”法进恭敬的行礼。
三人就各项事宜又具体商讨一番,才有散意。
“昙曜,你留下,为师有话与你说。”昙无谶看向退出门的昙曜,开口挽留。
“是。”
待法进走后,昙无谶站起身在房间行走几步,方才转身看向昙曜。
“昙曜,你是为师的得意弟子,为师希望你的修为能比为师更甚。”
昙曜低头答:“弟子明白。”
昙无谶接着说:“修行者,需六根清净,不可有任何非分之想,你可明白为师的意思?”
昙曜抬头看向师父,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片刻之后,昙曜方才低头说:“弟子明白。”
“你再想想,是否真要带昙谛一起前往天梯山,天梯山的环境不比寺庙好。”说完,昙无谶示意昙曜退下。
待昙曜离开,昙无谶双手合十,握住佛珠举至头顶,口中念道:“我佛慈悲,弟子昙无谶实不愿见昙曜满身修为因一人所毁。”
自古情关最难过,为师如何能不知。
昙曜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侧身看向身边的人,眼中满是纠结之色。
盂兰盆会前一日,寺庙众人皆神情肃穆,脚步匆匆。特别是昙曜,一整日都见不着人影。
朝颜无聊的拉着法空躲在寺庙角落,“法空,为何大家都如此紧张?明日的盛会很重要吗?”
法空啃着手中的桃子,“嗯,算是佛教中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按照往年的习俗,明日会有很多人来庙里上香。”
“哦,那为何我们两个这么闲?”
“因为我们两个修为还不够,只能打杂。”
朝颜撇了眼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法空,内心吐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法空说的倒是实话。
已过亥时末,屋外除了风声,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昙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一旁的朝颜亦是睡不着,“师兄,你睡不着吗?”
“嗯。”
“为何?”
“怕出错。”昙曜毫不掩饰自己的紧张。
“哦,我读书时上台演讲也像你这样。”朝颜将手放到脑袋后方,望着屋顶发呆。
“你读书时上台演讲?”昙曜不明白什么是上台演讲。
“就是去很多人面前发表自己的观点。”
昙曜换了种解释,“就是开坛说法。”
“差不多吧。”朝颜顿了顿,接着说:“师兄,你明日是不是要穿袈裟?”
“嗯。”
“哇,师兄穿袈裟很好看的。”朝颜已经开始回想昙曜穿袈裟的样子。
“皮囊不过身外之物,法相庄严,见者增福。”
“那我日日睡在你身旁,岂不是锦鲤?”
“何为锦鲤?”师弟总爱蹦出些自己没听过的词汇,昙曜时常不明所以。
“就是能带来福气、好运的鲤鱼。”
昙曜笑的开怀,“你确是锦鲤。”
不知为何,朝颜这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记得昙曜说过,盂兰盆会后他就要去天梯山,那日她询问能否一起去时,昙曜并未明确答复,至今也不再提,怕是...
无碍,反正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这些日子是昙曜对她太好,让她忘记了面对现实。
第二日一早,山门刚开,一群人快步冲进寺院,有手拿花的,也有手拿水果的。
你追我赶,脚步匆匆,生怕菩萨今日实现的愿望清单有限,自己是被遗漏的那个。
昙曜一席红色袈裟披肩,神情庄严,较去岁时讲经更为正式。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一起诵经,绕佛祈福。
朝颜并不是纯正的佛教徒,但身处此情此景,心底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上香礼佛之人一直不曾有间断,等到大殿无人,朝颜才悄悄走进去,点燃三支香,虔诚的跪下:
“佛祖,我不知你为何让我来到这里,我不为自己求什么。但求我的父母在泉下安稳,来世顺遂。”
心中说完,朝颜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匍匐在蒲团上久久不能起身,再起身时,眼中已满是泪水。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昙曜落在眼底。
他一直都知道师弟有秘密,只是师弟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多问。
待朝颜离去,昙曜跪在佛像面前,“佛祖,万望昙谛师弟所祈之愿实现,弟子愿终身侍奉在您左右。”
日暮时分,从寺庙一角传来浑厚、沉闷的钟声,一下接着一下,将佛的呢喃寄于夕阳的余晖,撒在每位香客身上,算是他们来此一趟的回礼。
山门即将关闭之时,进来一群不怀好意之人,大声嚷嚷道:
“你们今日诵经之人是谁?快快出来,我要与他辩一辩。”
道宗师父出来阻拦道:“你们是何人,怎能在佛教之地喧哗?”
“我们是北天师道弟子,今日路过此处,便想与你们探讨一番。”一位头戴庄子巾,身穿黑色道服的人走出来说道。
时值各种教派学说百花齐放时期,各派辩论打擂台之事常有。
道宗师父一听此言,心中了然。“既是辩论,那便好好说,何必如此喧哗。”
“你是这寺庙住持?不如我们先辩上一番?”另一位身穿灰色衣物的人帮腔。
道宗师父摸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气定神闲的说:“应对你们,还无需老衲出手,他就足矣。”
语毕,道宗师父伸手指向一旁扫地的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