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外向南六十多里地的树林,以一辆囚车为中心,周围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名穿着士兵服饰的人。
他们姿态各异,身上要么插着弩箭,要么带着刀剑伤。
清晨的雾气与血腥气相融于空气中,远远的飘向远方,让本就心焦的人越发不安。
一连串的马蹄声从林间传来,几人从马背翻身而下,分散开仔细探查周边情况。
囚车四周遍布刀痕和喷溅的血迹,锁链沾染些许血迹断成两半,一半挂在车上,一半落于地面。
昙曜颤抖着手捡起车内残存的布料,如若他记的没错,这正是昨日朝颜身上的衣物。
“来晚了,主子已经被人带走了。”
莲芝气恼的将脚下的尸体踢到一边,手中拿着刚刚从尸体上拔下的弩箭细细端详。
昙曜的心一下跌落谷底,“施主可有线索知道是什么人?”
“可能是魏国的人。”
“魏国的人?”谷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莲芝将手中的弩箭甩手丢给谷咛,“你看看这箭。”
乍一看,箭身与寻常无异,并不能区分来源。
但仔细看看箭头,就会发现其中的独特之处。
一般的弩箭箭头多为实心,唯有魏国的弩箭,箭头是以八瓣合一雕刻而成。
箭头中间有一细如发丝的镂空,既可淬毒于其中,又可放置细针。当敌方斩断箭身时,其中的银针便会飞出,刺入敌人体内。
这设计,是魏国的兵器没错。
谷咛略微松了口气,侧身对昙耀说道:
“大师,主子有可能被人所救,您不如先回寺院等我们消息?”
昙曜眉间深壑不减半分,“但愿如此,贫僧回去后亦会拜托他人打探,若有消息,还请施主第一时间告知贫僧。”
“那是自然。”
时至七月中下旬,魏帝拓跋焘御驾亲征,带领三万大军已跨过波涛汹涌的黄河,一连攻占北凉数座城池,对凉州城呈包围之势。
永昌王拓跋健与常山王拓跋素作为前锋,已先一步带兵前往河西。
太平王拓跋丕、阳平王杜超作为后卫,率领大军紧随其后。
与凉州城相邻的裕南郡东面,朝颜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出房门,见院中石凳上坐着的一抹青色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赤浑将她掳走后并未带她回都城,而是将她塞进狭小的囚车内,带领一群士兵向南边奔去。
行至后半夜,许是因为众人过于疲惫,赤浑便下令大家原地休整。
趁众人熟睡之际,朝颜取下头上的簪子,从簪花中取出一根铁丝,小心翼翼的打开囚车的锁链,悄声逃了出去。
哪知她低估了赤浑的敏锐度,她才刚溜出囚车,身后就传来赤浑冷冰冰的声音。
“郡主是要去哪啊?”
朝颜浑身打了个激灵,撒腿就向林中狂奔。
但毕竟寡不敌众,不过片刻,她就再次被赤浑给擒拿,两只手被士兵用绳子牢牢捆绑住。
“郡主,既然囚车都拦不住你,那本将只能用其他方法了。”
“呸,利用女人去打仗,看来你的行军本领也不怎么样。”
朝颜梗着脖子怒瞪站在面前的赤浑,不服气的讽刺道。
赤浑冷笑一声,蹲下身冷冷的看着朝颜。
“哼,郡主不必激我,本将行军打仗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上次是本将着了你的道,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赤浑轻瞟朝颜一眼,复又声音冰冷的对身边的士兵命令道:
“来人,把她的腿给我打断,塞回囚车,即刻出发。”
“赤浑,你卑鄙,你给我等着,要是有一日你落到我的手上,我一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朝颜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她此刻面对的是敌国心狠手辣的将军,对方若是要杀她,随时都可以动手。
至今还未动手,只有一个原因...
“赤浑,你不就是想利用我让魏国退兵吗,若是他们看到我双腿尽断,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怒而屠城?”
“你可知当年北燕是如何灭的?”
站在一旁欲上前执行军令的士兵愣在原地,为难的看向赤浑,不知是否还要继续。
赤浑盯着朝颜半晌没反应,魏帝作战时的残暴世人皆知,若是到时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北凉,那他的妻儿...
赤浑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再忍忍,大局为重,不可激怒魏帝。
“那就将郡主的腿打折,免得她再跑了。”
“是。”
朝颜身后的两名士兵暴力的将她拉起来,随即一阵剧痛从她的小腿传来。
朝颜痛的趴倒在地,忍不住闷哼一声,紧咬住后槽牙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还好,还好,折了总比断了好。
朝颜如是安慰着自己。
她无力的靠在囚车上望天,自己还是不够强大,怎么又给他惹了麻烦。
就在朝颜闭目养神之际,她的耳边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穿着士兵服饰的人在她面前倒下。
她惊讶的看着面前手拿弯刀斩断铁链的人,一时竟愣在原处。
“愣着干嘛,跟我走!”
朝颜的嘴唇动了动,她指了指自己的腿,
“我腿被他们打折了。”
卢统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将朝颜搂住,一把带上骏马远离战场。
朝颜强撑着精神问卢统为何会出现在这,谁知卢统一句话便让她全无兴致。
“别问这些无用的,我打不过赤浑,先逃命要紧。”
......
自来到裕南郡,朝颜便鲜少见到卢统,每日吃食药物皆由婢女送进屋内。
她并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性子,刚感觉自己的腿好了些,便迫不及待的下床。
院中石凳上的人感觉到身后传来的视线,转头看了朝颜一眼,又背过身悠悠然的喝着茶。
“我还在想是否要给你寻根棍子,你倒是自己好了。”
朝颜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
“还是不劳烦卢大人了,待我好利索了,我肯定马不停蹄的自己解决自己。”
卢统摇着头轻笑一声,“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郡主,郡主对我总是有股敌意。”
你这张脸就是最大的敌意,谁让你和我那个渣男前任长得一模一样的?!我一见到你就烦!
朝颜压制住心底的烦闷,平和的说道:
“卢大人最是端正有礼,我只是个不拘小节的妇人,哪敢对大人有敌意。”
“哈哈哈~”卢统不怒反笑,站起身走近朝颜,眼中闪烁异样的光芒。
“郡主还是有如寻常女子之处的,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