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曜居住的屋子。
一个上半身不着片缕的男子趴在床上,他的额头布满微汗,双手紧握成拳,咬着牙努力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身后的女子握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处的血痕,轻声问道:
“你既已知我的计划,为何不配合我?”
昙曜的嘴角轻扬,“我怎么忍心见你受罚。”
朝颜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又拿起床边的金瓶将药粉一点点洒在昙曜的背上。
她的手轻抚过背上已经变浅的鞭伤,眼前浮现他们曾被关进地牢的画面,那时的无助与痛哭犹回荡在耳边。
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身在封建王朝,万事岂能由自己。
“昙曜,你可愿放弃一切与我隐居山林?”
“我自是愿意的,可是颜颜,你要舍下的比我多得多。”
昙曜没有丝毫犹豫,半撑着身子抚摸朝颜的面颊。
“我已皈依佛门,心中有佛,何处不能修习。”
“但你有疼你的爹娘,有护你的兄长,你不该为了我而舍弃他们,我们会找到两全之法的。”
朝颜覆上昙曜的手背,神情落寞地道:
“这里的一切本就不属于我。”
昙曜眸中闪过一丝疑虑,正要开口继续追问,被门口的揶揄之声打断。
“颜颜果然没胡说,曜师这身材确实不如看起来的瘦弱。”
凤皇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屋内,悠闲自得的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朝颜的头皮猛地跳跳,我能说你打扰了吗?
她抬手将床幔放下,又从衣柜中找来僧服一把塞进床内。
“二兄怎的来了?”
“爹让我来的,怕你们在王府情不自禁,让我来看着你们。”
“......”
“看你们刚才那架势,我倒是来对了。”
凤皇解下腰间的八卦镜,对着自己的脸左瞧右瞧,嗯,还算丰神俊朗。
忽的,他将手中的八卦镜高高举起,正对朝颜。
“瞧瞧你的脸,本就长得不好看,还满脸哀怨,女子还是要多笑笑,笑能弥补容貌上的缺陷。”
朝颜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二兄是说我长得丑?”
凤皇摆摆手,“非也,非也,只是不好看,没到丑的地步。”
“你不能为了逼我试吃你的美颜丹,就说我丑吧!”
凤皇毫不在意朝颜的暴怒,仍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说你不好看,没说你丑。”
朝颜本就满腔怒火没处发泄,此时被凤皇一激,什么也不顾地冲上前在凤皇身上猛砸几拳。
“杜凤皇,你等着,我早晚拉上三兄一起把你关起来打。”
凤皇躲过朝颜的暴击,藏到穿戴整齐的昙曜身后。
“道俊正被爹罚跪祠堂呢,等他出来,我早跑了。”
“曜师,你可见识到家妹的残暴了?这样的女子,你真愿意要?”
昙曜捂嘴轻笑,“颜颜愿意与贫僧在一起,是贫僧莫大的荣幸。”
凤皇听完不住地摇头,“俗了,太俗了,好好的修行全被玷污了。”
朝颜作势又要冲上前好好教训凤皇,被昙曜拦住。
“颜颜,凤皇是为了帮你疏解烦闷,莫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我可没有,你别胡说。”凤皇嘴硬地在一旁辩解。
朝颜气得直哼哼,“昙曜,你不知道,二兄最是恃强凌弱,你看他敢不敢在大兄面前造次。”
“我倒是想在他面前造次,不过他也被爹罚跪祠堂了。”凤皇笑得甚是得意,悠哉地坐到凳子上,又补充道:
“幸好我没和你们一起去凉州,不然我哪能这么自在。”
朝颜眉头一紧,“大兄、三兄罚跪是与去凉州有关?”
“嗯,爹说他们知情不报,形同叛徒。”
“哈哈哈哈~”朝颜笑得肚子疼,单是想想那场面就有趣,道生、道俊肯定是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原本还说去外间打牙祭呢,这下倒好,请客的人被抓了。”
凤皇一下来了精神,“他们去不了,我们可以去啊!走,妹妹请二兄吃顿好的。”
“二兄连我的便宜都占?我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怕什么,我看爹娘那反应,你们俩这事阻力不大。”
凤皇换了个姿势,凳子还是没有床舒服,坐着比躺着难受多了。
“二兄何意?”
“前提啊,有个前提,他!”凤皇指指昙曜,“还俗!”
朝颜为难地看向昙曜,让他还俗,还不如让她在京师随便找个儿郎嫁了。
昙曜对朝颜宽慰地一笑,又看向凤皇。“若贫僧不愿还俗,可还有别的法子?”
凤皇疯狂地摇头,“绝无半点可能。”
“我父亲位居太宰,母亲是长公主,颜颜受封郡主,嫁给平民已足够让人笑掉大牙,更遑论是嫁给和尚。就算爹娘同意,陛下也会阻拦。”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士农工商,我等修道修佛之人虽脱离凡世阶级,但若要娶亲,比庶民还要低贱。正经人家谁会将女儿嫁给我们?”
昙曜的面色微愣,随即又了然的笑笑。
自得知朝颜身份的那日起,他就意识到二人之间有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其实吧,你还俗也没什么不好。”凤皇鲜少有指点别人的机会,故今日话多了些。
“到时你像我爹做个居家修士,再去谋个官职,你们二人余生也不用愁了。”
“那凤皇施主可愿退出道教,做个寻常人?”昙曜嘴角噙着笑反问。
凤皇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答道:
“自是不想。”
“贫僧亦是。”
昙曜目光坚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消他修行的决心。
他侧身温柔地望着朝颜,“颜颜知我,定是也不愿我还俗。”
朝颜笑着点头,“曜师亦不应为我舍弃佛法。”
凤皇见二人情深意切,将旁人视若无物,浑身止不住地打寒颤。世间痴男怨女实在是太腻歪了,还是修道来得清静。
而在祠堂中罚跪的怨种二人组,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越发委屈。
“都怪你,身为杜家长子,却不为爹分忧。”
道生斜睨一眼身旁的道俊,“你身为杜家老三,可将妹妹护得周全?”
“哼,至少我没将他们先前的事暴露出来,让爹以为他们是在回京途中生情,至少爹对颜颜还能有点愧疚感。”道俊颇为得意地说。
道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你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