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宅，天色已近暗下。

    这几天一连串发生太多冲击，为了能好好整理复盘，苏娫杏回程的一路几乎没有说话。

    这一反应，在易知樾眼中则演变成她因柳菲菲的话而对他产生了疏离。

    几次询问系统，得知好感值没有下降后，他才微微收神，可心情依旧不大好。

    气息阴敛。

    时不时森森然看向她，却只自顾委屈，无所行动。

    直到看到苏娫杏下车时似乎快要撞到回弹的车门，他才瞳孔一缩，将人护着拉回。

    半搂的姿势稍显亲密，可易知樾满是心急如焚，丝毫没有了顾虑，上下看看她，生怕她受伤。

    “没撞到吧？头疼不疼？”

    此下，苏娫杏彻底从思绪谜团中脱出。

    发现两人的接触，并不觉冒犯，只是心中又添一疑虑。

    “嘶——”

    瞬间闪过的画面刺痛神经，还没来得及回答“没事”，她便猛地皱眉，抚上了额头。

    易知樾没有看到苏娫杏额间有被撞到的痕迹，可也担心她有别的事，抬手轻触。

    测了测她的温度。

    “没有发热的迹象，还不舒服吗？”

    炙热的吐息不远不近地略过脸颊，轻瑟地稍稍让人感知，苏娫杏望入他眼底的深色，似乎一阵骤然清流，将她满身的污泥晦暗冲刷干净。

    也将那拖人下坠的束带一剪断开。

    她松然片刻。

    将易知樾的手拉下，脸颊红红的，眼神却干净得很，直对着那眼眸。

    “头疼，易知樾，我头疼。”

    每次都疼死了。

    每次恢复记忆，她都得花好些心力调节自己快要割裂的人格。

    她有时恍惚，有时迷离。

    她不知道哪个是她，记忆里陌生的自己让她感觉仿佛魂魄离体，可……对现在的自己，她也不有把握。

    “啧。”

    一股猛烈的力量再次向她的大脑发起进攻，如针般的细密流麻毫不客气晕击记忆区。

    她咬牙被迫承受。

    可面上却神色如常。

    两人动作未变，

    原本忧心的易知樾在这样直勾勾的“攻势”和暧昧的姿态下，很快反应了过来。

    她还握着他的手，力度不大，可手上的青蓝血管却清晰可见。

    明亮的眼睛透上一层薄薄水雾，眸光流转，像是真疼极了。

    也引人极了。

    易知樾顿时潮红漫延，喉结上下滚动。

    视线越发幽深，积蓄渐满。

    倾泻的欲望一寸寸灼烧声线，他无声哑然。

    只想停在此刻，盈满她的眼睛。

    等苏娫杏抵抗无效，再次被灌了一段记忆之后，她才身体泄力，放开了易知樾的手。

    隐秘发酵的氛围骤停。

    易知樾退后，落寞一笑，下了车。

    苏娫杏见此手指不自觉蜷起，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异常。

    好在，下了车，

    对方并没有追问，只是等她跟上，两人一起去了正厅用餐。

    全程不露疑容。

    这次流出的记忆大多是一些生活细节，没有相关苏南辉的事，所以苏娫杏没有再深究。

    乖巧小口小口吃饭。

    易知樾眼神不由再次看向她，思绪一波覆一波，也不知是浪远还是山高，最后低低吐气。

    像是认输。

    “许管家呢？”

    他问周围的仆人。

    “许管家被老爷叫去了。”

    “那你去找一些能安神静气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找来。”

    苏娫杏迟疑地看向他。

    见仆人下去，顿了顿，“是……给我的吗？”

    易知樾声音发闷，“不想你头疼。”

    明明刚刚还是一副命令人理所当然的口气，现在却突然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苏娫杏发笑，断然不敢再论证什么。

    “你不怀疑我奇怪的行为？”

    易知樾抬眸，摇摇头。

    他已经知道，

    她失忆了，只有靠近他才能恢复记忆。

    这本是他心念的机会。

    可，

    他不知道会有后遗症，她会难受。

    机会变成折磨，他不想她为此痛苦。

    当然现下，不管好坏，他都不会拆穿她。

    他要等她自己告诉他。

    于是，岔开话题。

    “苏娫杏，我好像没说过，你一直很奇怪。”

    唇角淡挑，语气竟有些幽默。

    苏娫杏回转眼眸思索自己的行为。

    ……

    好像确实，，是一直很奇怪。

    微耸的肩膀落下，附和着调侃：“不过，看样子你好像没有被我吓到。我记得，刚开始许叔还想带我去检查精神问题呢，好在他每天事儿多，忘了，不然我都没办法证明自己是正常人。”

    易知樾噙着笑，“我现在是习惯了而已。”

    不管苏娫杏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对方语气不解：“就连刚刚我拉你的手，你也习惯？”

    这是一个很冒犯的举动吧。

    易知樾想起方才的场景，再次透红，放下筷子边擦嘴边羞涩地说：“是……习惯的。”

    再多一点，也可以很快习惯。

    苏娫杏一瞬间燥热起来，但随后只呆呆地想：

    或许易知樾对她的信任度她得重新评估了。

    她可能……成了他重要的朋友。

    +可以动手动脚的那种。

    于是，即使看到易知樾已经擦了嘴，她还是试探地给他碗里夹了一片鱼肉。

    易知樾有些错愕，但没有无视，拿起筷子吃了。

    一瞬间的模样活像一只受宠若惊的小兽。

    但很快掩藏。

    并也给她夹了块儿糯枣糕。

    原本已经吃好了的苏娫杏看了看碗里的一大块枣糕，又看了看手指微颤却侧头不看她的易知樾。

    认命继续咽下这“自讨苦吃”。

    易知樾之前就发现苏娫杏一直对糯枣糕情有独钟，这次看她吃得“开心”，心中越发满足。

    窥伺的神情不加掩饰，“苏娫杏，我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些。”

    就像现在，她只要迈一步，那他就跑着去见她。

    苏娫杏低着头，小心咀嚼。

    “我很麻烦，但……”

    抬眼对视。

    “我想，我们会慢慢明朗。”

    她愿意尝试着，更加信任别人。

    *

    第二天一大早，苏娫杏原本想不经意碰碰易知樾，可不知为何，对方就像是知道她的目的一般，全部悄然避开。

    虽是这样怀疑，可当她看向他，却又什么也发现不了。

    苏娫杏抱臂，语气质问：“易知樾，你在悄悄躲我？”

    易知樾凑近她，贪婪那股气息，“没有，我绝对不会躲你。”

    只是太过伤身了，得控制次数。

    虽然他很渴望和她肌肤相触，可一旦跨过这个底线，他怕他真就控制不住了。

    显然，易知樾高估了系统恢复能量的尺度，当然，他也完全不在意。

    为何苏娫杏碰到他便会恢复记忆，这一点，易知樾只当是与系统契约的结果，而原因，他不想浪费时间追问。

    不管什么原因，他只要苏娫杏而已。

    两人走进班级。

    今天是周五，下周四黑板报就要开始评比了。

    时间紧迫。

    但整个班级一眼望去，小组成员基本都没来，唯独只有韩均。

    可他昨天又明言说他不参加，苏娫杏一时有些急躁。

    可责任在身，纠结再三，还是起身。

    “你来得好早啊，吃早饭了吗？”

    韩均样子没睡醒，“你来给裴少送早饭？”

    昨天裴俟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苏娫杏给他送“爱心早点”，所以很不满。

    可他自己每次早晨又起不来，所以就让韩均天不亮来学校，给他拍苏娫杏放东西的照片。

    苏娫杏将在门口买的早点放在裴俟桌上，顺势坐下，“送完了，不过，我是来找你的。”

    韩均语气疑惑又含了些怨气，“找我？你是裴少的人，我可和你没有关系。”

    “没关系昨天放学不还振振有词地控诉我吗，你对我有很大的意见？因为裴俟？”

    韩均眼神闪躲，“昨天是我不对，别扯别人。”

    这些人，麻烦死了。

    苏娫杏挑眉，“你是受困于裴俟的身份吧，其实你很不情愿和他接触，所以包括与他有关的人，你内心也同样抵触。”

    其实从平时来看，韩均绝对是标准的跟班，不管裴俟做什么，都极为通透地顺着他来。

    要不是昨天他对她抱怨的话，苏娫杏也不会发现他是在透过自己骂别人。

    骂裴俟。

    韩均不耐烦否认，“苏娫杏，这和你没关系，别挑拨离间。”

    就要赶人。

    苏娫杏摆手，“我只是先抛出我的分析让你信服，关于你们之间的事，我当然不会管。我想说，如果你很疲于应对他的话，其实可以接受板报小组，把这里当做一个可以安静下来松口气的地方。”

    看他态度松动，继续：“而且，小组长是我，裴俟应该不会阻止你来帮我，你不用担心和他产生隔阂。”

    “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呗？”

    韩均狐疑地看她一眼，心中已经被说服。

    可表面还是辩驳，“我和裴少初中就认识，我自愿跟着他，对他没有意见。”

    他爸说了，要跟着裴俟多结交人脉，这样他以后才能顺顺利利。

    已经到了现在，绝对不能被苏娫杏破坏。

    明晃晃的心眼苏娫杏视若无睹，只是奇妙，“裴俟到城苍县有你们跟着，他是猴大王吗，带一众小兵重建花果山？”

    说着忍不住笑了。

    韩均看着她身后一言难尽。

    一道轻佻的声音随之响起，像是气极反笑。

    “苏娫杏，一大早就在说我坏话？”

    还是和他的人在嘲笑他。

    她是分不清黑白阵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