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带着赵谌走陆路,一路西行,先从东京到河南府,再到京兆府,又从京兆府进入蜀中兴元府。
沿着兴元府南下,一路来到了成都府。
这里是继续南下入大理的地区。
成都府北方,绵州。
在通往绵州治所巴西县的官路上,赵桓和赵谌都各自骑着马赶路。
赵桓的马是神驹,是正宗的汗血宝马。赵谌的马则是一匹小马,性格也温顺,适合赵谌骑乘。
关胜、杨再兴等十余亲卫,也跟着一起。
一行人的穿着普通,一路都是骑马赶路,速度不算特别快,毕竟要考虑赵谌的承受力。
赵谌一路走来,风餐露宿,人黑了很多,也瘦了些,却更显精悍。
虽然是赶路,可是在吃食上,赵桓却没有搞什么忆苦思甜,该给孩子补充的肉食,全部都供应充足,确保赵谌不会缺少营养。
一路的锻炼,赵谌明显不一样了。
开拓了眼界,见识了地方的不一样,赵谌也在一点点变化。
实际上在杨时的教导下,赵谌一直有同理心,没有养成何不食肉糜的性格,也不是高高在上视百姓如牛马的人。
这些基础东西,杨时都打好了基础。
不需要赵桓再去教导。
赵谌跟在赵桓的身边,他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城池轮廓,开口道:“父亲,我们即将到巴西县了。只是这一路走来,绵州今年冬旱了,一直没下雨,恐怕绵州的百姓日子不怎么好过。”
偌大的大宋,有一些地方出现旱情,那是很正常的。
只要官府应对有力,一切问题不大。
赵桓开口道:“地方出现问题,自有官员赈灾。只要没有人祸,地方上的灾难,影响也不会太大,能够稳定下去。”
小范围的干旱,不是什么大事儿。
有朝廷在,能解决。
赵谌点了点头,跟着赵桓一起往前走。
队伍临近了巴西县,赵桓和赵谌一行人,发现了很多云集的百姓聚集,纷纷云集到了县城门口。
“快走,快走,城门口又施粥了,都吃一碗去。”
“官府施粥,吃一碗晚上就不用吃了,抓紧时间去,跑在后面就没了。”
“快跑啊,落后就没了。”
许多的百姓呐喊,声音此起彼伏。
云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赵谌远远的看着,略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柔和神色,开口道:“父亲,这个巴西县的县令还是不错。现在出现了冬旱,年底容易出现流民,早早施粥安抚人心,稳定地方,就能让百姓熬过去。”
赵桓点了点头,也在仔细的观察着。
在赵桓看来,施粥也有讲究,如果旱情刚开始显现,就大规模的施粥,除非是有充足的粮食,否则很难一直维持下去。
施粥要在关键时候。
这不是漠视百姓的性命,不是不管一早出现的人,是因为当官的人必须一视同仁的不舍,也要一视同仁的舍得。
要考虑总体的全局,最大化的保住百姓。
一开始就把粮食这些用了,到最后,反而没了粮食大规模赈灾。
赵桓却没有表态,静静看着。
局势不清楚,现在过早的表态也没用。
赵桓带着赵谌靠近,打算近距离的观察施粥的情况。
“狗娘养的黑心萝卜,这粥里面竟然有着沙子。这么多的沙子,吃个球啊,走了,走了,不吃了!”
“狗官太不像话了,竟然混了沙子施粥。这些赈灾的粮食,都让狗官贪污了。”
“该杀啊,这狗官该死。”
“老天爷真是太不讲理了,让这样的狗官来施粥,老子不吃了,回家吃白米饭去。”
……
越来越多的百姓,端着碗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却也有很多百姓端着碗,拿着筷子,蹲在地上小口小口的吃着粥。虽然粥里面有许多沙子,可是筷子拨开,或者是吐出来就是。
粥还是有的。
这也不是清汤寡水的稀粥,是稍微粘稠的,已经很不错了。
赵桓看到这一幕,却是若有所思。
赵谌年纪小,见得比较少,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流露出愤愤然的模样,开口道:“父亲,这个巴西县令太不对了。”
“我看这个人,就是个贪官污吏。”
“赈灾的粮食,竟然掺和了沙子,这还让人怎么吃呢?”
“我觉得,就该罢免了他。”
“不仅要罢免,还要调查他担任巴西县令期间,有没有违法乱纪,贪污受贿。这样的官员存在,地方百姓怎么可能好起来呢?”
赵谌一副很急切的模样。
赵桓说道:“谌儿,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的!”
赵谌很笃定回答。
他看着许多离开的百姓,看到埋头吃沙子饭的百姓,只觉得当地百姓苦,更觉得巴西县令是一个恶劣至极的官员。
赵桓笑了笑,吩咐道:“谌儿,你去问一问这些当地的百姓,看看他们怎么说?”
赵谌一脸不理解的模样,说道:“父亲,周围很多人都说清楚了,说巴西县令是狗官,还有什么要询问的呢?”
赵桓说道:“看问题,不能单凭一个人的说辞,也不能单凭你的先入为主。从实际出发,多方调查了解才行。”
赵谌有些不理解。
可是,他还是照办了,原本他打算问一个离去的人对巴西县令的评价。可是,对方骂骂咧咧的大骂巴西县令是狗官,赵谌就没去询问了。
赵谌走到了一个五十出头的老人家面前,蹲下来道:“老人家,打扰了。我想问一下,巴西县令在这里施粥,这人怎么样啊?”
老人家抬眼一扫,却没有搭理。
虽说赵谌的穿着已经算普通了,却远比穷苦百姓好。
所以,老人没搭理。
赵谌却罢休,再一次道:“我听很多人骂巴西县令是狗官,说他是贪官污吏。我看他用掺了沙子的米施粥,也的确恶劣,看样子是个贪官,您老人家觉得怎么样?”
“胡县令是好官!”
老人很简单说了一句话。
赵谌惊讶道:“他这样的官员,竟然还是好官。如果是这样,那天下间的贪官污吏,岂不都是好官了。”
话语中,赵谌很不满了。
百姓太好欺骗了。
用一点点掺了沙子的米施粥,竟然赢得了百姓的赞许,实在是讽刺。
老人见赵谌年轻,呵斥道:“你个龟儿子,懂个球啊,滚,滚,滚一边儿去,别打扰老汉我吃饭,今天可是饿了一天。”
赵谌没问到结果,却还不满意。
偏偏,他又问了两个人,都说巴西县的胡县令是好官,而且这些人也不待见赵谌,说两句就说他是龟儿子,还说了句什么他听不懂的‘蛤蟆皮’,到底蛤蟆皮是什么,赵谌也不懂。
带着一肚子疑问,赵谌回了赵桓身边,开口道:“父亲,百姓都说巴西县令是好人。可是许多人又骂他是狗官,儿子一时间迷糊了。”
赵桓笑道:“迷糊不要紧,多了解多调查。你要记住,当你遇到疑惑的时候,不要第一时间下决定。先入为主的主观判断,最容易出错。”
“我们入城,你再去问一问。”
“多问一些人,比如商铺的人,比如小贩,比如城内的百姓。”
赵桓做出了安排。
一行人又骑着马入城,赵谌性格一向开朗。
加上这一路走来,很多事情都是赵谌去做,赵桓反而不怎么管事情,一桩桩事情历练了赵谌,让赵谌落落大方。
赵谌在城内走访,询问街道上的小贩,无一例外又说巴西县的胡县令是清官,从来不收取苛捐杂税。
询问有商铺的人,也说胡县令打击泼皮无赖,让县城很安全。
城内的百姓,也夸赞胡县令是好人。
诸多的消息,加上城外的消息,让赵谌更有些迷糊了。为什么一个好官,要贪污粮食,要在粮食中掺沙子施粥呢?
赵谌心中不理解,问道:“父亲,儿子一时间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就去县衙问。”
赵桓也对巴西县令有些兴趣了,吩咐道:“我们去县衙,你当面向巴西县令请教。”
“好的!”
赵谌连忙点头。
一行人一路来到了巴西县衙,赵谌直接以朝廷钦差大臣的名义来,就被领着进入了县衙大堂,衙役直接去通报消息。
朝廷钦差是赵桓这一次出来的身份。
必要时候,用钦差的身份好使一些,而且也不会扰乱百姓。如果直接说是皇帝亲临,容易在地方上引起骚动。
不一会儿,巴西县令来了。
巴西县令的年纪不算大,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很瘦,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身上有着一股子正气,给人正气凛然的印象。
县令拱手道:“下官胡铨,担任巴西县令。不知道天使莅临,有失远迎,还请海涵。只是在此之前,请天使出示钦差的身份,以便于下官核对,同时向上官禀报交差。”
赵桓听到后,又看了眼大厅外。
竟然有许多衙役来了。
赵桓顿时笑了,看样子这个胡县令还有后手,一旦发现他们是假的钦差,必定要立刻拿下。
有些意思!
赵桓看着眼前的胡铨,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人。
南宋四大名臣之一的胡铨!
胡铨是吉州庐陵县人,坚定的主战派。历史上秦桧主和,力主向金人求和苟安,胡铨上疏力斥和议,也因此被贬。
他在朝中,力主决战。被贬地方,教化百姓,保境安民。
除此外,胡铨通晓经史,是一代大儒,主张以文“传道”。他的代表作《上高宗封事》,为主战派名文,令主和派闻之色变。
赵桓眼神柔和,从衣袖中取出装着玉玺的袋子递过去,说道:“这是身份的证明,看看吧?”
胡铨接过来打开一看,赫然看到了玉玺。
天子六玺,有随身携带的玉玺。
胡铨刹那间脸色大变,双手捧着玉玺,高声道:“臣胡铨,拜见官家。臣不识龙颜,冒犯了官家,请官家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