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伦达靠在凯瑟琳身上，浑身颤抖。

    她不明白那些平平无奇的食材为什么会这么贵，在她刚开始收到一篮子湮灵微尘时，她还很是开心。

    据说这就是塞勒姆中通行的货币，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但没想到仅仅是第一天，它们就所剩无几，一路上她不知遭受了多少人的奚落。

    凯瑟琳安抚似的拍了拍布伦达的手背，在教廷团的长老面前，凯瑟琳不想跟一群幼稚的小孩做一些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但是短发女孩也显然有些过分，她身上隐隐约约有着苏珊与尤莉亚的影子。

    凯瑟琳笑着看向女孩，一开始并没有说话。

    西撒丁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凯瑟琳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亚力克先生为她当场开除了卡尔顿管家的儿子。但现在，她身边的女伴已经被气得几乎要哽咽出声，凯瑟琳竟然还是一言不发，难道她的脑子有问题吗？

    女孩有些绷不住：“格林维尔小姐，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您也喜欢到圣维特斯商店买东西，想必也对这种事情感到十分好笑吧？”

    让东撒丁的人能够享有购买商品的权力，对女孩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在她看来，东撒丁的人都是一帮十分原始的穷酸货，女孩并不为能赚到他们的钱而开心，她只感觉到厌恶。

    当年埃伯哈德主教制定这样的规矩一定情有可原，亚力克只不过是一个不知道排到第几顺位的家族继承人，竟然敢如此公然地违抗祖上规章，而阿道夫叔伯在听闻事情的原委后竟然也未置一词，这让高高在上惯了的女孩非常不爽。

    她的名字叫做艾丝黛尔·圣维特斯，原先也只不过属于家族旁支。但正如凯瑟琳猜想的那样，她热爱赛车，取得过一系列不错的成绩，再加上冷艳的外表，一时间也收获了不少粉丝。

    阿道夫是不会忽略这样一个可造之材的，艾丝黛尔很得他的喜欢，也正因如此，迭戈偶尔也会听从艾丝黛尔的意见。

    “不，我是在想，”凯瑟琳慢悠悠地拉长了声调，“这位小姐，你的牙齿上有菜叶，在礼拜厅这样的地方，似乎显得有些不太庄重。”

    听了凯瑟琳的话，许多人错愕地看向了艾丝黛尔微张的嘴唇，发现在她如编贝般整齐的洁白牙齿上果然沾着一些细小的菜屑。

    察觉到众人眼神的变化，艾丝黛尔啊了一声，羞愤地捂住了嘴巴。那些痕迹其实非常不明显，怪不得凯瑟琳一直看着艾丝黛尔怪笑。

    迭戈也跟着涨红了脸：“凯瑟琳，你别太过分！”

    “这是什么很过分的话吗？”凯瑟琳好以整暇地说，“费尔南德斯先生，您也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想必也对这种事情感到十分好笑吧？”

    礼拜厅彻底安静下来，一些看不惯迭戈与艾丝黛尔的西撒丁巫师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瓦尔特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了台下，凯瑟琳感到周身一凉：“玩笑需要适度。如果你们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懒得再搭理迭戈他们，凯瑟琳举起了手，“沃德长老，在上完早课之后，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硬性任务了吗？比如帮忙打扫打扫教堂之类的？”

    听到凯瑟琳竟然问出这种问题，迭戈觉得自己终于能找回些许面子：“看来格林维尔小姐依旧把自己当做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类，教堂怎么会需要你亲自拿着扫帚到处打扫呢？这不是施一个清洁术就能解决的事吗？”

    他的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迭戈自小接触魔法，清洁术一类的小法术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凯瑟琳不理他，她执拗地看着瓦尔特，一定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瓦尔特的眉毛动了动，他的眼神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时，他缓缓开口：“在沙利叶没有对你们有其他指示之前，你们确实不需要完成任何任务。如果凯瑟琳小姐实在是想要找点事情做的话，可以到北边的签发站看看。”

    签发站？是什么处理信件的地方吗？但塞勒姆中为什么会有信件呢？

    迭戈夸张地笑道：“那里早就是一片废墟了吧？恭喜你，格林维尔小姐，你终于可以完成你那打扫卫生的梦想了。”

    迭戈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人再附和他，艾丝黛尔紧紧绷着脸，已经不打算再跟凯瑟琳正面交锋。

    迭戈后知后觉，瓦尔特是塞勒姆中除了路易斯之外威望最高的教廷团成员，签发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管自己平日仰仗着圣维特家族如何嚣张，但显然，他还不具备质疑瓦尔特的权力。

    想到这，迭戈的脸色有些发白。他顾不上是否会在凯瑟琳面前丢脸，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看来费尔南德斯先生确实非常有活力。”瓦尔特说，“接下来的一个月，你都不准再踏进教堂半步，希望在这个时间段里你也有充足的时间能完成自己的梦想。”

    “我还有一个问题，沃德长老。”见瓦尔特似乎想要离开，凯瑟琳赶忙说，“请问一下我能使用忏悔室吗？”

    “当然可以，格林维尔小姐。”瓦尔特示意凯瑟琳看向演讲台旁边两个像是电话亭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忏悔室。但请您记住，您的祈求不会得到任何回应，设置忏悔室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让每一个迷茫的巫师看清自己的内心。”

    那么，能在忏悔室见到主教的传说只不过是无稽之谈吗？凯瑟琳有些失望：“我知道了，沃德长老。”

    夜幕已经降临，在礼拜厅中的众人纷纷走出了教堂。从礼拜厅到教堂的巨大铁门其实还有一段距离，凯瑟琳注意到在自己脚下的白色小径两旁似乎还种植了一些深色的花朵。

    撒丁广场的四周燃着火炬，但通往东撒丁的道路上却是一片漆黑。好在布伦达早有准备，她从围裙的大口袋中拿出一根顶端裹着油纸的木棒，将它点亮之后，荒原好歹显得不那么渗人。

    见到艾丝黛尔吃瘪，她的心里其实很是开心：“抱歉，凯瑟琳，好像是因为我，你才会跟艾丝黛尔吵起来的。”她有些抱歉。

    “没关系的，她那样的人，就算你不主动招惹，她也一定不会消停。”凯瑟琳无所谓地说，“你的湮灵微尘所剩无几了，对吗？”

    在亚力克为凯瑟琳解围之前，圣维特斯商店明明有着不接待东撒丁客户的传统，但为了让布伦达出丑，他们依然选择将商品卖给她。

    布伦达初来乍到，不清楚商品的行情情有可原，那些湮灵微尘确实再也要不回来了。说起这个，布伦达的情绪非常低落：“我还把我花了大价钱买的食物全都扔了，我是不是很可笑？”

    都扔了？看来她那天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凯瑟琳安慰她：“没关系的，布伦达，他们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单纯，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让我猜猜，你买了这么多食材，一定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吧？你对烹饪很有兴趣吗？”凯瑟琳笑吟吟地说。

    “嗯，我非常喜欢做饭。”布伦达的情绪还是不高，“从小到大都是我为母亲和弟弟做饭，他们很喜欢我的手艺。”

    她并没有提到父亲，凯瑟琳也很知趣地没问：“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这样，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你愿意听听看吗？”

    看着凯瑟琳那双明亮的碧绿色眼睛，布伦达点了点头：“你说。”

    “我对烹饪实在是一窍不通，但我又非常喜欢美食。”凯瑟琳摊了摊手，“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否由我采集或者购买食材，你来负责处理它们呢？每天我都会给你提供新鲜的食材，只要让我在中午和傍晚到你那里蹭饭就好。”

    “可以这样吗，布伦达？”凯瑟琳轻轻地摇晃着布伦达的手臂。

    布伦达原以为在得到新的湮灵微尘之前自己只能节衣缩食，吃糠咽菜，根本没想到还会得到其他人的帮助。

    她惊讶地看着凯瑟琳：“真的可以这样吗，凯瑟琳？那些食材是很贵的，我，我说句实在话，我的手艺可能还值不了食材的购买费用。”

    她有些惭愧，她知道报酬的来之不易。与西撒丁那高得可怕的物价相比，她的劳动只会更加不值一提。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凯瑟琳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轻快，“是我想要尝尝你的手艺，是我想要到你家蹭饭，这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呢？”

    月色下，凯瑟琳的侧脸仿佛被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她竭尽全力地照顾着布伦达的自尊心，用最不值一提的语气帮她解决了眼下的最大困难。

    布伦达呆呆地看着她，她为自己先前的一些阴暗想法感到羞愤欲死，她有些哽咽：“可……可以，当然可以，凯瑟琳，我一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的忧郁一扫而空，开始掰着手指数起自己擅长的菜色：“我，我会的可多了，我会很多我们家乡的家常菜，如果你想吃西式餐点的话我也可以做……”

    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让我来制定食谱吗？当然，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一定会将它们都添上去的……”

    看着布伦达重新变得容光焕发，凯瑟琳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每天吃下去的食物，她只是不想看到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刚到一个陌生环境就不得不活在窘迫中。

    凯瑟琳微笑着说：“当然可以，布伦达。第一天的食谱就由你来定吧，你将需要的食材清单列给我，我会将它们带回来的。”

    两人一路热烈地讨论着，回到了木屋群。夜色还不算太晚，许多人都围在屋外的火堆边聊天，分享食物，各处的屋子中透出暖黄色的灯火，一切都显得如此安详。

    布伦达写了一张便条，递给了凯瑟琳：“那就说好咯，明天傍晚你将食材送到我家，后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吃饭啦。”

    布伦达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在为凯瑟琳指明自己的木屋后，她就蹦跳着离开了凯瑟琳的视线。

    还是个小女孩啊，凯瑟琳很是疲惫，在早上被保罗吵醒后，她一直没能得到充足的休息。

    但是还不能休息。凯瑟琳打起精神洗了个澡，为了将长发吹干，她让瓦茨孢子一直源源不断地往屋内供应着热风，差点又吹出满身大汗。

    在一切终于结束后，凯瑟琳一下子躺在了床上，几乎是瞬间就坠入了梦乡。

    她梦见自己在行走。

    对，就算已经是在做梦了，她还是在不停地行走。

    这是怎么回事？凯瑟琳想让自己停下来，但她做不到。她茫然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竟然走在那片到达木屋群之前的荒原中。

    荒原的尽头是连绵的孤山，孤山背后是藏蓝色的夜幕，月亮不停地从山巅升起，又从另一边落下，凯瑟琳发誓，在自己行走不到三分钟的过程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已经升降了无数次。

    凯瑟琳还在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着，接着，她看到了沙利叶教堂的巨大剪影。很快，她就推开了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铁门，再次进入了礼拜厅。

    天花板上的壁画还在散发着幽幽的光亮，凯瑟琳清楚地看到忏悔室狭长的木门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她不加思考地走了进去，将木门拉了起来。

    木门的质感非常轻盈，只容一人勉强转身的窄小空间内铺满橘红的内衬，凯瑟琳抚摸着墙面，感觉内衬中填满了天鹅绒。

    这时，一阵冰凉从她的脚底传来。凯瑟琳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站在忏悔室的内部。

    在凯瑟琳头顶不远处亮着一个小小的灯泡，结合着木门隔板上透出的亮光，这使得凯瑟琳不至于身处不见五指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