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老头抬手，又狠狠给了身旁女子一耳光。

    这一巴掌虽然不至于在肉体上留下明显的伤痕，但其带来的侮辱和心理创伤，远比皮肉之痛要深重得多。

    这一掌之辱并非无因，只因片刻之前，这位县令老爷终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无意间望见了房中铜镜内那令人愕然的画面。

    自己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满头乌发已然荡然无存，只剩下个光滑闪亮的脑袋，目光再往下移，更是触目惊心，曾经生机勃勃的地方竟已变得荒芜一片……

    刹那间，恐惧如冰冷的利剑穿透心头。

    当他注意到床头斜插着的一柄短刀以及下方几张泛黄的信纸时，所有事情都豁然开朗。

    显然，这里昨夜曾有不速之客光顾，并非出于友好目的……

    强烈的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你！简直废物！”他咆哮着，再次将愤懑转移到身边的女人身上：“昨晚那么大动静，你怎么可以一无所觉？”

    女子本已泪眼婆娑，此刻听到这般指责却也只能委屈地回应，“爷……我确实没发现啊。”

    她声音微弱如斯，生怕激怒眼前已经暴跳如雷的男人。

    然而此时任何解释都是多余，老人根本不予理会。

    “滚出去！立刻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他粗鲁地拽住对方头发，将其无情地摔至地板上。

    正当气氛僵硬到极致之时，门扉被推开，是府里的两名老嬷嬷按照管家指示前来探视。

    只见二人恭顺地上前行礼问候道：“大人。”

    “更衣？”

    县令嘴角挂起讽刺的笑容，“先把这撒比带出去，其余的事情交给管家安排。”

    说罢他指向仍在地上挣扎起身的可怜女子，言语之间毫无掩饰那份深深埋藏心底已久的不满与厌恶。

    两位仆从虽心中五味杂陈，但在面对主家严厉命令时仍旧不敢迟疑，只能依言行事，用毯子迅速包覆起地上的身影，将其强行带离现场。

    直到她们离去之际，还能听见身后传来那近乎癫狂般的命令声：“叫李五加强警戒！若有谁胆敢再次越界，休怪我翻脸无情……”

    那女子早已从惊恐中恢复，想要再次恳求老爷的宽恕。

    然而，两名婆子见老爷满脸怒色，立即心领神会，在裹紧床单的同时，也将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语惹怒了老爷，连累她们两人。

    这些年来，她们在大户人家后院里，早已习惯了各式各样的阴暗勾当，因此做事手法异常娴熟而老练。

    老爷子面色铁青，尚未穿戴完毕便赤身裸体地瞪视着床上别有深意的几页纸张。

    他费尽力气才将林炎随意插入的短刀拔下，展开纸张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惊惧交加之下，愤怒几乎要冲破胸口，喷薄而出。

    这几张纸上详细列举了多年来他所干下的种种不见光之事。

    与山贼相互勾结；

    默许乃至包庇亲戚犯下的累累血案；

    秘密组建一支效忠于己的死士队伍……

    桩桩件件皆可构成灭门之罪，只要有任何一件被人揭发出来，等待他的必然是罢官削爵乃至身首异处！

    但更让他惶恐不安的，并非这些罪行本身，而是这些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秘密居然被人彻底揭开。

    一直以来，他表面上行事端正，背地里却是处处谨慎留心，没想到竟仍被旁人洞悉无遗，宛如赤身裸体般暴露无余！

    强忍住内心翻腾的情绪继续翻阅下去，直至看到最后一张纸时方才停止颤抖——这位闯入者既然并未直接索其性命，想来定是有所企图吧？

    若能知晓对方目的，或许还能顺着线索找到刺客的身份。

    然而最终呈现在眼前的话语却令他如遭雷击：“你一生造孽无数，来日无多。惟愿能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遵循先贤训示，做到清廉自守、爱民如子。假使某次再来此地，您仍旧我行我素，则必将株连满门！”

    接着便是威胁：“务必遵照吾之所言行事，莫再自寻烦恼。对于你的底细，我已是一清二楚。除非你能从此隐居世外不再抛头露面尚有一线生机；否则即便逃至天涯海角也难逃制裁！”

    这要求实在是荒谬绝伦，令人难以置信！

    若他老头子真能做到这种程度，岂不是成了当世的活圣人了？

    谈何避世隐居？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但他这个家族数年来也累积了些许家产与声望，拖家带口之下又该去何处避难？

    老人忧心忡忡，思绪如波澜起伏，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竟招惹来这般深不可测、且残忍无情的江湖高手！

    这位神秘人开口便是索命全家，显然绝非等闲之辈。

    县令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如此能够悄然无声潜入官府内室，将其光头剃得精光而使他浑然不觉的人物，在黑夜中出没仅仅是为了开玩笑而已。

    江湖之中向来藏龙卧虎，那些高深莫测者往往都是踩着他人鲜血步步登顶之人。

    尽管身为一方父母官，在这些真正的强者面前却也不过凡尘蝼蚁般可悲可怜，只要稍有差池，杀之不过举手之劳。

    “老爷新若有吩咐，小人就在门外伺候。”管家见屋内久久无动静，强打精神壮着胆子提醒道。

    “……给我滚进来！”

    那声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得老人家一哆嗦，转瞬之间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旋即面色狰狞地咆哮起来。

    忐忑不安中踏入门槛的管家急忙躬身行礼：“老爷啊……方才真是担心您的安危……”

    “长根，你已跟随本官多年了吧？”此刻，县长语气骤然恢复平和，边整理衣物边淡淡问了一句。

    此言背后藏着多重意思，只因唯有师爷知晓自己诸多秘辛之事。

    除了他本人透露出去，恐怕别无旁人能得知这般详细情况了……

    只能说老人对于武林中暗流涌动的世界理解太过浅薄，眼界格局尚窄。

    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周边那些江湖势力监控之下无所遁形，只需稍稍用心探查，便几乎等同于透明般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