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眼底闪过一抹不自在,笑着迎上前,“瞧你说的,早盼着你来呢,恨不能敲锣打鼓。只不过我这院子简陋,怕怠慢了你这个贵客。这处可跟芳菲园没得比。”
无忧淡淡扫过院中三棵青松,“大伯母妄自菲薄了,松之高洁,自古为人赞美,岂是陋室所有?”
周氏讪讪一笑:“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孟姨娘她……”
“怎么了?”
“大伯母觉得孟姨娘品行如何?”
“这我哪儿知道,多少年都没接触过了,便是过去,我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
怎会想起来问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忧佯装苦恼地一笑,眼中含满了愁绪,不说话。
“你这孩子,有什么烦恼直说嘛,怎么欲言又止的。”
“我也不知道,就,忽然觉得,是不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人本就是很复杂的。”
周氏眼角泛着笑意,嘴角微扬,“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无忧定定注视着周氏,“是大伯母告发孟姨娘的吗?”
周氏嘴角一僵,本能想否认,眼睛避开了一瞬,复又对上那双乌漆明眸,“你这是何意?没头没脑的,这从何谈起?”
“倘若没有证据,我不会来找您的。”
周氏眼珠子转了转,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沉着脸强装镇定道:
“什么证据?十一娘,你大伯母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你从哪儿听了胡话,若有证据,拿出来,咱当面锣对面鼓分辨个清楚。”
“证据自然是会交给祖母,我只是不明白,您也是一个女人,孤苦的滋味,您应当比旁人更为透彻,为何非要为难另一个可怜女人?”
周氏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忽然不想辩解与否认了,反正尘埃落定,纵使落得埋怨指责,她也无所谓了。
“可怜?她有你护着,连我的好意都敢拒绝,哪里可怜了?
你知道她有多不识好歹么?我想给她说一门亲事,我甚至愿意帮她出钱,帮她离开三房,离开国公府,她偏不要。
她的可怜不就是被夺走了孩子?这地这样对她,她为什么要留在这么个伤心地?还不是想要抢回儿子!”
“所以,你就给她下药?”
周氏张了张嘴,怒斥:
“那是她自找的!这也得怪你,若不是你非得把她要到芳菲园,我也不至于这般忌惮。
瑛哥儿是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心存妄想!”
“姨娘何时说过会要回孩子了?”
“现在没有?以后呢?”
周氏刷的站起,怒呵道:
“你敢说她一点儿不想瑛哥儿?
老爷子为何会准你住进芳菲园,还不是对你的未来夫家有着大期许。
他日,待你真的攀上了高枝,要个孩子,还不是上嘴皮下嘴皮一碰的事!
换你是我,能安心吗?我如何不防?
她既然选择离开,就不该回来的!更不该偷偷在瑛哥儿回来的路上埋伏等待!”
周氏难得情绪激动,想是憋闷已久,滔滔不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撑着桌子道:
“她若不回来,我心中感念她一辈子,可她偏偏……”
立场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
心魔已久,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平息。
无忧看着面目可憎的周氏,一声叹息,深觉无奈。
“你怎么不说话?你这什么眼神?
觉得我是坏人是吗?我敢说,也不怕你告状,这番话便是说到老太君,你觉得她会帮谁?
是你坏了规矩,是你给了那个下人不该有的幻想!”
无忧冷笑一声,“你就不怕你拼命想要的瑛哥儿有一天以你为耻吗?”
“你……”周氏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手指紧紧攥住桌边,“你威胁我?”
“所以说人都是被自己心魔锁住了。
大伯母为何不想想,便是兄长知道他有生母又如何?
大伯母对他的养育之恩,对他的疼爱,难道他会忘却吗?
你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就这般没有自信吗?”
“我……当然不是……”
“娘思念孩子是人之常情,可一个为孩子好的母亲又何尝会想让她的孩子真的为难?
原本是只是多一个人默默注视着兄长,大伯母现在才是让他变得难堪,陷入了两难。
把这个生母变成了一个会让他蒙羞的存在。日后有一天,兄长若是知道他的母亲曾那样为难他的生母,做何感想?”
“我……你说的轻巧,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我不懂,那兄长会觉得你做的对吗?
你真想要一个把生母视若猪狗的孩子吗?
古人言,父母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大伯母究竟有没有站在你孩子的立场想一想?”
周氏眼底浮现深深地挣扎,“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你要是敢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确定你行事万无一失,没有第二人知晓吗?即使是我这有限的年岁,我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休要花言巧语,不可能!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周氏猛烈地摇着头,眼底透着几分哀求,“你答应我,你不准说,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我可以不说,我要你救孟姨娘。”
“你说什么?”
“把你做过的事,告诉祖母,求祖母放过姨娘。还有你答应过给姨娘的钱,翻一番,给姨娘。”
“休想!”
“大伯母,我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才会给你留一条出路。大伯母若不领情,我会直接告诉祖父,休怪我无情了。”
“你敢!你要做什么?”
无忧掰开她的手,淡淡捋了捋衣袖,站起身,“日落之前,我希望在银杏院看到大伯母的身影。”
走出九松院,无忧不禁感到心酸。
周氏对一个养子都有浓烈的爱,都会死死抓住,可卢氏对自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