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摇了摇头,走出了病房。面对男人的病情他已是束手无策,感染已经遍布了全身,晶体刺破皮肤和肌肉包裹在体表,尽管还有呼吸但是肺部晶化已经不可逆了,他活不到今晚了。
俩名裹在长袍中的高大男子就站在病房外,他们向医生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定罪神甫,每当有身患“晶体病”的患者就要支撑不住时他们就会降临于此,一手持锤一手持书,大概有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的可能性男人能够幸存并转化成另一种更为……优越的存在,那么他们就会手捧圣书欢迎新的教会兄弟的重生,当然大部分人都不够“幸运”,那么他们手中那用合金打造的重锤便有了用武之地。医生没有停留,在匆匆地巡视完另外几个情况稍好的患者后便前往了更衣间。今天是一个盛大的节日,按照信仰法除非少数几种特殊情况他绝不能缺席,看护病人明显不属于其中之一。
当他穿戴整齐来到街上时,已是人满为患,周围的人群早就陷入了狂欢之中。信徒们高举十字架、神龛和圣象,口中高唱圣歌;狂热的苦行僧们赤身裸体,不断地拿荆棘鞭打着骨瘦如柴的身体,高声地忏悔自己的罪过;一座座巨大的雕像从广场和街道上缓缓经过,它们是这场盛典当之无愧的主角,排成方阵的神甫教士们高唱赞美词,手捧经文,虔诚地向着天父发出最为真挚的祈祷;无数瘦骨嶙峋的奴隶费劲地推动着这些重达千百吨的雕像,他们被粗大的铁链捆在了承载雕像的巨型拖车上,纵使累死也会被锁链带着推行,最终不成人形;周围的审判教士一边宣读着他们的罪行一边用手中的电鞭狠狠地抽打着这些犯下滔天大过的罪人,每一鞭下去便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带起一片惨叫,但这番残忍的酷刑没有招来一丝一毫的同情,街边的信徒们只会仇恨地注视这些叛教者,对着他们吐出唾沫表现不屑,这些心中无神的叛逆只配受到如此“仁慈”的待遇,即使是死去人们也只会惋惜他们的罪过还偿还的不够,远远不足以弥补他们对于天主不敬所犯下的大过。
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在思考剩下的几个病人能活到什么时候。“晶体病”迄今为止还是不治之症,那些高层人士也许还会想办法缓解或者遏制病情,但是其他人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所能做的可能只有尽可能地缓解他们的疼痛了,但是止痛药物和维生药物大多告罄,该怎么办才好了?就在他沉思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医生连忙抬头望去,一个白发苍苍的“罪人”体力不支瘫软在地,结果被身后的同伴和驶过的车轮碾成了肉泥,立刻引起了信徒们报复性的欢呼。医生也随众地欢呼起来,谁知道人群中会不会有人在监视了?他可不想已同情叛教者的罪名而落到同样的下场。
…………
猛烈的寒风如同利刃般扫在他们身上,试图将他们刮翻在地。男人们只能咬紧牙关,尽可能蜷缩在皮革和布匹之中。最近的检查站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不想严重冻伤甚至冻死的话他们得加快步伐了。
在他们脚下,一条稍显破败的铁路如同一条黑蛇般横亘在这一望无际的白色冰原上,连接着荒原中一个个钢铁城市和地下村落。在这广阔的北方,恐怖的巨型冷气团笼罩着数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恐怖的低温让除了铁路外的交通方式全部失灵,因此无数个跟他们一样的小队在分段后每天都会对铁路进行巡逻,若是铁路损毁还要进行维修和保养。今天他们运气还算马马虎虎,尽管天气有些恶劣但是他们负责的路段好歹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不需要进行一番在这种环境下说得上是十分危险的维修。现在他们只需要到达检查点就行了。
男人们的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今天的巡逻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了,对于巡逻队的成员们来说,设置在铁路沿线的检查站就是他们温馨的家。尽管经过了层层克扣,但是远在西部的政府还是深知铁路和巡逻人员的重要性,基本上还是保障了基本物资的供应,每个检查站中都会准备好高热量的食物和各种其他物资,而最令巡逻队员们垂涎的便是那些限量供应的伏特加了。巡逻队的速度很快,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检查站中星星点点的灯光了。
意外总是悄然而至。队尾的一名队员突然绊倒在地,当其他人凑上去才发现这名队员的整个后脑不见了,脑腔里面空空如也。“该死的,戒备!是雪精灵!所有人战队队形,戴上战术目镜,我们有麻烦了。”巡逻队的队长是一名老兵,灰白的胡须因为情绪激动而在颤抖,他迅速组织起了有些混乱的队友们,摆出了圆形阵列,每个人都手持步枪,头戴战术目镜,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所有人都知道雪精灵是什么,接下里的战斗注定惨烈。
那场灾变带来了太多东西,诡异的疾病,可怖的地质灾难,以及之后为了生存而爆发的战争……雪精灵只是灾变所带来的一切中微不足道的一角罢了,但是对于这些装备简陋的巡逻队来说实在是危险至极。很少有人知道它们具体的模样,少数向公众解密的资料显示它们出现时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声,形体比较类似于人类女性但是更加单薄乃至于弱不禁风,实际上它们确实能够在半空中漂浮,但它们的杀伤性绝不可低估。有小道消息表明雪精灵曾经是人类,它们都是身患“晶体病”并经历了转化的人类女性,尽管存活了下来但是却变得十分暴戾和嗜血,而且似乎失去了人性和理智,它们最喜欢的杀人手段便是借助风暴悄然接近到人类身后,然后用它们足以撕裂钢铁的利爪把受害者的后脑给整个掀开,将里面的脑组织吸食干净,就如同那名倒霉的队员一般。
尖锐的风暴声中开始掺杂了杂音,如同女人的低笑。在战术目镜的视野中,几道如同纸片般的人影悄然浮现。“开火!”老兵声嘶力竭地吼道,一时间火光四起,无数的子弹从枪膛中射出,瞬间就淹没了那道道人影……
过了几天后,一支乘坐着武装列车的部队抵达了这里,军官面无表情地看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将一具具面色狰狞、后脑消失的尸体抬上列车,这是这个月的第四起袭击事件了。大冰原的危险程度有些超出计划,他在思考是不是要写一份报告上去建议提高巡逻队的武备力量,毕竟人在那场战争后在这个国家也成了某种战略资源了。
…………
一起抢劫案发生在了这条繁忙的道路上。几辆货车在十字路口停下时遭到了不明力量的袭击,司机全部遇难,货车上的物资一扫而空。按照常理类似这样的抢劫案在这座城市每天都会有十多起发生,警察最多会派人来勘察一番然后便会不了了之,但这一次明显有了不同。平日懈怠的警备力量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行动力,所有可能涉及这起案件的街区、居民点、贫民区都被警力封锁,防暴警察在每一个路口设卡,任何稍稍有违抗法律苗头的“暴民”都会被他们一枪爆头。很快他们便锁定了目标,涉事的是一个当地的小帮派,涉案目的应该是“没钱了所以要找点路子弄钱”,现在这些不识好歹的愚民被困在了一座陈旧的工厂之中,插翅难逃。
帮派成员们并没有束手就擒。他们手中有着一些上次战争中流落民间的军火,现在通通被拿了出来对付这些该死的警察。双方立刻展开了激烈交火,但军用装备的强大威力让没有重武器的警察们落了下风。不过帮派头目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很快那些缺少弹药的武器便会沦为废铁,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在他个人看来十分明智的决定—趁着手下们还能撑住,自己从一条秘密通道逃之夭夭。
但是他还是没能逃掉。一个男孩挡住了头目的去路,他淡淡地注视着歇斯底里,不断挥舞着枪械做出威胁的头目,平静地问道:“东西了?是在那个箱子里吗?”头目没有回应,他的右臂紧紧地环住了一个看上去很高级的箱子,上面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唯一一件他知道的事便是这个箱子很重要很值钱,不然那些警察不会像闻到腐臭味的鬣狗一般围堵上来,这也是他东山再起的希望。头目按下了扳机。
9毫米的穿甲子弹,足以击穿那些警察身上简陋的防弹衣,但却伤害不了这个男孩。在头目惊骇的目光中,一颗颗金色的子弹在空中减速、旋转,最后分解开来,化作一条金带环绕在男孩身周。“你,你,你是升格者!”头目发出了绝望的喊叫,下一秒那条金带便化成了如同利刃般飞来,身首分离。
男孩捡起了尸体边的箱子,检查无误后拨打了一个号码:“啊,是我教授,社会实践作业完成了,东西回收率,用了第三十二号炼金术“赫菲斯托斯的飘带“,过程我录下来了,学分到手了吗……”他消失在了这条狭窄的通道中,接下来的收尾就交给那些没用的警察吧。
…………
世界各地纷乱不止。大灾变和大战之后已过去了十年之久,各个大国都在养精蓄锐,尝试着修复这场大变局所带来的创伤,而在那阳光无法照入的角落之中,无数人在为了生存而挣扎,不治之症,恐怖变异,战争伤害,自然灾难,无不折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大国之中都是如此,而在国境之外的广袤土地上,种种恐怖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收割着生命,幸存的人类或是尝试着躲藏在昔日文明的残骸之中,惶惶不可终日;或是不断地迁徙,不断地逃避着那些致命的灾害。很多人死在了路上,但是仍然有幸运儿支撑到了最后。
巨大的城池漂浮在半空,在这片荒原上缓缓移动;巍峨的雕像和雄伟的塔楼屹立在其上,充满着肃杀之气;一条条飞舟在炮塔和望楼中穿梭,身穿玄甲的士兵们挺立其上,警惕地注视着前方。饱经苦难的幸存者们激动地跪倒在地,他们终于得救了,在这片混乱和死亡相互交织的土地上,他们知道只有得到这座巨城的庇护,他们才能逃出生天。
只因为那是被巨龙庇护的城池,只因为它的背后有一个伟大的国家,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只因为它属于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不论是十字架还是双头鹰,不论是寡头还是军阀,都不敢触其逆鳞。混乱之世,天道行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