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邺城。
后院,一名身穿素雪深衣的女子在其间闲庭漫步,偶尔拿着水壶为刚刚露出花苞的花簇浇水。
阳光斑驳,映照在她的面庞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雅致。
仿佛连时光都为之驻足,静静欣赏这乱世中的一抹宁静美好。
“圣女何时又喜欢上养花草的?”黄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容满面。
张宁收回目光,侧过身子,眉眼含笑。
“本来也想种一些蔬果,比这些花更实用些,至少不会中看不中用,只是我没什么时间打理。”
“额,呵呵……”黄炳尴尬的笑笑,圣女果真是实用至上,从不玩虚的。
“先生莫不是来找我聊天的?”张宁又转过头,似乎是想看看有没有已经开花的。
“咳。”黄炳轻轻咳了一声,抱拳禀报说,“在下此来是为了将两个消息告知圣女。”
“又发生什么事了?”
张宁面色平淡,语气随和,仿佛并不在意。
不过黄炳见了,心中却是愈发的佩服了。
如此处事不惊的态度,这才是雄主之姿。
黄炳抬手扶了扶眼眶,“数日前,据洛阳的探子说,宦官、外戚、士人三方争权。”
“相互指骂对方是逆贼,在宫中搅得天翻地覆,连大将军何进都死于宦官之手。”
听到这里,张宁忍不住嗤笑一声,“呵,谁站在他们对立面就是逆贼么?”
“让他们打吧,他们打得越凶,我们获的利便越多。”
黄炳听得出来,圣女语气满是对洛阳官员的鄙夷。
不过也难怪,这世上有资格嘲笑他们的,也就只有张宁。
曾经的张宁也以为汉末是什么英雄辈出,忠义豪情的英雄史诗。
可实际体验下来,不过是一帮子上位者争权夺利的丑恶行径罢了。
为了那么一点权力,脸都不要了,什么恶事都做得出。
最终波及承担的,无非是下面的百姓。
所谓匡扶汉室,除奸剿贼,脏活累活全是庶民子弟干了,功成名就的时候,反而没有他们的名字。
眼下董卓应该是入了京,相信很快就要引起士族的怒火,群起而攻之了。
而下一步的目标,张宁脑海中早有归属,因此也不想在这个问题多费口舌。
“说第二件事吧。”
“圣女,您下令建造的书院,已经完工了,不知何时举行落成典礼。”
黄炳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
老实说,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别致的建筑。
张宁托着下巴,亦是难掩兴奋之意。
从她下令督造,一直到现在,都过去了大半年了。
这还是邺城拥有全套设施和工匠的情况下,合力完成的结果。
“那就下个月初吧。”张宁心算了一下日子,脱口而出道。
“至于书院里的老师……我曾经教授过的孩子们大多已经成人。”
“除了去各县任职的,品行高洁、学而优者可为师。”
自己教了不少拥有现代知识的学生,再由他们教导下一代,倒还真有点薪火相传的意思。
“如此最好,只是书院还未曾有名,还请圣女赐名。”黄炳又笑着在一旁提醒。
书院的名字?
张宁面色稍微严肃了一些,在这乱世,自然不能随意取个寻常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出言道:“便叫它普济书院吧。”
“普济。”黄炳重复了一句,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起来,“此名甚善,甚善!”
普济,是为普济万民,匡扶天下之意。
“至于书院院长。”说到这里,张宁顿了一下。
一个学校的校长一定要以身作则,上不正则下不歪。
不仅拥有良好的道德观,还得大公无私。
只是这个时代的士人显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就像人人称颂的名士管宁,虽然表面高尚,擅长以德服人。
可实际上,这样的道德楷模,真的值得人人称颂吗?
《三国志管宁传》曾经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
管宁曾经在一处隐居,那里的老百姓经常会因为争夺井水,搞得大打出手。
于是管宁就买了很多容器放在井边,都接好水,让村民不用争都有水用。
村民知道后,就都被他感动了,以后再也不争了。
一天,邻居的牛踩踏了他的田,他反而把牛好好得饲养起来,还给邻居。
邻居知道了后大惊,比犯了重罪还惭愧。
若是寻常人看来,只会觉得管宁道德高尚,仁义宽厚。
仿佛他周围的老百姓,也愿意接受他的教化,环境也是一片安宁祥和。
可真相是,如果有人敢不买管宁的账,不接受他的调解,是一定会倒大霉的,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比如夏侯惇曾经因为有人辱骂恩师,便亲手将那人杀了,后来还因为这件事成为了当地人的偶像,变为美谈。
像管宁这般名动天下的名士,自是有无数个夏侯惇愿意站出来为他解决麻烦,制造更多的美谈。
我的恩师给你面子,你若是不识抬举,被杀了不是活该么?
杀掉你这样的人,谁见了我不会敬重三分?
在这个世道,虽然乱匪横行,可是面对在野的儒家宗师,往往不敢侵犯。
如郑玄、胡昭这样的人,始终不愿意做官。
并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因为不做官一样尊贵无比。
所有人都知道,得罪这些人,绝对比得罪官府更可怕。
想了一会儿,张宁也没想出个好的人选。
请士人是不可能的,她手下似乎也没有合适的。
“圣女学识渊博,博古通今,乃当世第一人,又心怀苍生,普济万民,除了您,还有谁有资格当书院的院长?”
黄炳像是看出了张宁心中的犹豫,赶忙站出来出言相劝。
“我做院长?”张宁面露为难之色,“先生莫不是说笑吧?我教授几个孩童还行,可当院长,我这么年轻……”
“圣女,您就别推辞了。”黄斌笑着说道:“您当院长,没有人敢不服。”
“而且在下以为,除了您当院长,子龙将军,还有陈平他们也可以入学做讲师。”
“您不是一直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长处,需要在特定的领域发挥吗?”
“嗯,你这个提议好像还不错。”张宁微微挑眉,突然乐了。
“书院后面不远处,好像还有一处马场吧?到时候让子龙他们教孩子骑马射箭。”
“由陈平、甄逸教授商贾之道,黄先生你,教他们吏学……”
“对了,还有剑术,让史阿先生多教授一些弟子。”
“我书院里的孩子,若是只会读书,岂不是成了书呆子。”
张宁越想越兴奋,她要让书院里的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不光是文学,更要推动工学、医学、农学……的发展。
这些种子撒进土壤内,等他们慢慢茁壮成长。
等再过数十年,这冀州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只要照这样发展下去,未来的人才中,一定有如牛顿、达芬奇这样的奇才。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天气渐渐转寒,一到秋日,冷风便开始飕飕的。
只是洛阳那边毫不受到影响,依旧打的火热。
董卓成功在北邙山接回圣驾,并派人通知百官前来接驾。
以司徒袁隗为首的官员们,纷纷骑马驾车,奔赴邙山。
天子突然不见了,他们心里也慌得很。
迎驾的队伍没走多远,视线远方便传来马蹄声。
太尉崔烈虽然年过半百,可眼神还不错,立即站出来高声行礼。
“臣恭迎圣驾!”
百官大多数都是老滑头,见状,也纷纷跪地,表现自己的臣节。
“臣等恭迎圣驾!”
可随后,回应他们的却不是天子。
一名身穿甲胄的壮汉缓缓从军中走出,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这些官员。
“吾乃并州牧董卓,尔等身为国家重臣,不能匡扶社稷,致使天子流落在外,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