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婉唤来府中车夫,与林如月一同将整理好的药材运往飞花客栈。
多泽倚门而立,望着沈婉。沈婉怒气未消,对其视若未见。
她特意前往正厅,欲向西珠说明出府缘由,见金刺也在,便躬身施礼道:
“大人,夫人,昨日借完颜少主之名,那中原商队的东家已应允与我尝试做些药材生意,婉儿这便与阿娘将槐香院内的药材送至飞花客栈!还望大人和夫人应允阿娘与我一同出府!”
金刺眉头微皱:
“为何要将你阿娘也带去?你娘身体欠佳,莫要累着她!”
沈婉姿态恭敬,面含浅笑:
“完颜少主邀我今日赛马,婉儿无暇他顾,唯有请阿娘代我标识药物!”
“大人放心,商队之人会负责整理药材至箱垄,不会让我阿娘受累!”
不及金刺作答,西珠已然应允,沈婉施礼,欣然离开。
西珠心生雀跃,此单药材生意,必能为尚书府赚来很多银钱。
这些年,林如月母女交予西珠的银钱,令上京其他官宦人家的大夫人对西珠颇为眼红,西珠的翡翠玉镯,红玛瑙头簪无一不让她们满心羡慕。
西珠听闻她们讲述自家后院里那些只知狐媚迷惑主的玩意儿时,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起来。
西珠时常忍不住向金刺感叹:
“婉儿这孩子,入府十年,一直如此谦逊有礼,实在是个极好的孩子,若非其身份所限,我定留她于尚书府,为我儿乌达的正妻,做我的儿媳!”
听闻西珠又言及此,金刺侧目而视:
“夫人,此类言语,日后莫要再提!你顾虑其身份,然自有他人不因身份而厌弃她!”
“不瞒夫人你说,自在汴京初见婉儿,我便对她心生喜爱,那时她言语肆意妄为,却也软软糯糯,活泼灵动。我曾想,若有如此孩子相伴左右,实乃人生之幸事!”
“然我知晓你定然不愿乌达娶她,才有那禁锢她多年的戏言,言要将她嫁与多泽!只是多泽,唉……”
“我虽对完颜烈那老儿颇为不满,但也不否认,完颜珲倒是不错的,婉儿嫁与他,此生或可安稳!”
西珠无奈叹息,垂首言道:
“大人,而今婉儿之事已无转圜余地,不如思量一下我们乌达?”
“清早我差阿奇那请你至此,正是为了乌达的亲事,还请大人听我一言!”
“大人,皇帝向来对完颜烈心存忌惮,现今元帅府与我尚书府联姻,皇帝恐又将你归入完颜烈一党,不若今日朝会之后,你替乌达向皇帝求娶拓敏公主?如此,亦可向皇帝表明忠心啊!”
金刺侧首,眼神深邃地凝视了西珠两眼,未发一言,便迈步离去。
西珠竟还妄图让乌达攀附拓敏……!不过她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倘若我尚书府真心求娶公主,即便皇帝不准,圣心亦能懂我心!
沈婉牵马出府,抬眼便见离尚书府数丈远处,完颜珲骑在骏马之上,唇角微扬,在朝阳的柔和光芒中,尽显英姿飒爽却又温文尔雅。
沈婉疾走几步上前施礼,柔声道:
“少主,我与阿娘先将药材送至飞花客栈,而后再与你一同出城,可好?”
完颜珲颔首应许,遂与沈婉一同前往城东。
沈婉将林如月带入姚寒舟的铺子,至柜台前压低声音道:
“今日我将完颜珲引开,你们只管放心叙事!”
姚寒舟眉头紧蹙——为何女子皆出此等拙劣之计?曼伊如此,沈婉也如此?
瞥向门外,完颜珲正牵着两匹马立于铺子门前,神情愉悦。
姚寒舟向着沈婉靠近些许,沉声说道:“你不必因我等而做违心之事!”
沈婉微微一笑,娇俏道:
“东家,我自有分寸,还望好生照料我阿娘,稍晚些我便来接阿娘回家!”
林如月紧紧凝视着姚寒舟,似透过姚寒舟的脸,见到了沈昀一般,她心中欣喜难抑。待沈婉出门从颜珲手中接过缰绳,她才颤抖着声音道:
“竟生得这般俊美……”
姚寒舟赶忙笑道:
“夫人请!”
随后,仿若对待寻常生意伙伴一般,将林如月请进了隔壁客栈厢房。
草场上,沈婉纵马疾驰,自有一番别样的风姿。
完颜珲逐渐放慢马速,在沈婉身后凝望她娇俏的背影!
沈婉见完颜珲未跟上前来,便也勒马停住,回身问道:
“少主莫非觉得与我赛马太过乏味?”
完颜珲驱马上前,笑答:
“怎会?我只是想让你胜我一回!”
沈婉微微一笑:
“如此看来,与我赛马,还是令少主感到乏味了些!”
“我久居府中,甚少出城骑马,骑术自然无法与少主相提并论!”
完颜珲嘴角笑意更浓:
“然我每次自燕京归来,皆可见你与尚书府之人于草原上赛马……”
沈婉低头轻咬嘴唇:
“少主,您如此直白的揭人所短,当真是毫不留情面……”
“骑马确非我之所长,婉儿最为擅长医术,少主您瞧,这满地的花草之中,其实有诸多是药材,不若我教少主您辨认些许?”
“如此,少主日后领兵作战之际,或对您有所助益!您便不会像此刻般如此乏味了!”
完颜珲颔首应许,二人下马。
沈婉抽出赤焰弯刀,完颜珲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只见沈婉用弯刀在自己手指上划开一道小口,鲜红的血珠汩汩流出,完颜珲大惊失色:
“婉儿,你这是何意?”
沈婉眉头舒展,指向脚边褐色叶片的植株,轻声道:
“可否烦请少主摘下此叶片,揉碎后交与婉儿。”
完颜珲赶忙照做,沈婉接过已被揉得粉碎的叶片,将其涂抹在伤口上,不多时,伤口便不再渗血。
完颜珲眉头紧蹙:
“婉儿,你若想教我识药,只需向我说明其功效即可,何必将自己划伤?”
沈婉抬眼凝视完颜珲:
“只是小伤口,明日便会痊愈了!”
“若非如此,少主恐怕又会觉得无趣了!”
完颜珲抿唇沉思,认药之事的确比赛马更为枯燥,然而,这……解闷的方式……也实在是独树一帜!
完颜珲正欲开口:如此有趣,怎会乏味?
话未出口,却听沈婉已徐徐道来:
“少主,此草名曰大蓟,其生命力旺盛,极为常见,于山坡林中、林缘等地皆能寻其踪迹!”
“其对内对外出血均有奇效,又轻易所得,此物乃作战之时,最好配备的药材之一!”
完颜珲皱眉:
“为何我的军医从未向我提及?”
沈婉浅笑:
“谁敢与您讲说如此无趣之事?”
“况且,这大蓟与飞廉外貌极其相似,诸多医士亦难以辨别,然大蓟与飞廉所治病症却差异甚巨,因此,以致大蓟之功效一直未能确切载入典籍!”
“其叶片可止血,根熬水服下,亦可疗治呕血之症!古人未录,婉儿已记载于册,或可为后世所用!”
沈婉言辞间不觉舒展眉头,眼眸闪烁光芒,完颜珲若有所悟,听她论医道,似乎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