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泽掀帘而入,帐内空空如也,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一痴傻老妪,躺在角落的草垛上,口中喃喃自语,忽而傻笑,忽而痛哭,忽而又高呼:
“塔拉,我的塔拉……”
听闻塔拉二字,多泽猛地快步走到老妪跟前:
“阿尼亚,你认识塔拉?她真的是你的女儿?”
“你看看我,我是塔拉的儿子!是你的孙子!”
“儿子?……”
“孙子?……”
老妪突然起身,干枯的双手抚上多泽的脸庞:
“塔拉的儿子?”
多泽眼含热泪,点头示意。老妪却突地用力推开多泽,重新躺回草垛之上:
“不,你不是我的塔拉……”
“你不是我的塔拉……”
“我的塔拉……”
阿娘被掳走后,不知外爷和额木格是如何熬过这些时日的。
多泽满心悲痛,跪地泣道:
“您的塔拉早就已经死了,但您看看我,我真的是塔拉的儿子,往后,我到羌族来,让我来照料你们!”
一旁的老翁这时却赤着脚走来,他徐徐行至多泽面前蹲下,枯槁的双眼直视多泽:
“塔拉死了?是狄国亡国时死的吗?那你又如何能逃脱出来?”
“你……你……不是塔拉的儿子!”
多泽疑惑地望着老翁,阿娘的死,与狄国灭国有何关联呢?
可他的确是塔拉的儿子啊!
多泽拉住老翁的手:
“您好好看看我,我真的是塔拉的儿子,幼时我曾见阿娘肩上有‘塔拉’二字!”
“外爷您看,阿娘还留给我这个!”
多泽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柄弯刀。
“只是外爷,我不明白这上面为何有另一个人的名字!”
………
多泽泣不成声。
一旁的托娅却直直地盯着那柄刀,而后疑惑地看向阿木尔。
阿木尔叹息:
“我也不知娜仁姑母的刀为何会在他手中!”
那老者望向那柄刀,突地颤抖:
“娜仁她……”
“娜仁她……死了吗?”
娜仁?我要问的是塔拉!多泽蹙眉,这两个人莫不是阿木尔找来演戏的?竟是记不住词,胡言乱语了吗?
“公主死了吗?……”老翁嘟囔着。
阿木尔踏步向前,他将老翁拎起身,满脸怒气道:
“你认得我娜仁姑母?当年发生了何事?你竟隐瞒至今!”
那老翁沉眉,面如死灰:
“你们都只记得娜仁,可有人还记得我的塔拉?”
“塔拉是我独女啊,她那么聪慧机敏!…”
“本来她该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长大啊!可是有一年,宫中贵人至草原狩猎时相中了她,将其带入王宫侍奉公主娜仁。她幼时便离了家,从此在宫中与公主一同长大,当年娜仁公主赴狄国和亲之际,宫中传旨,念及塔拉年幼,可不必随公主同去狄国,放其归家!”
“我感恩圣明之君,在帐内跪地一整天为王上祈福呐!我们的塔拉终于可以回家了!”
“然而那天夜里,塔拉便归家叩头与我们辞别,言公主不愿前往和亲,她要为公主替嫁狄国。因狄国成亲,新娘需盖头巾,自始至终,竟无一人察觉,远赴狄国的那个女子,是我的塔拉!”
“娜仁公主承诺,待日后她弟弟登上王位,她便可以返回王宫,求王上接回塔拉。在那之前,她便是塔拉!”
“谁曾想,塔拉离开不久,夷人便来了,他们抢走的,是公主啊!”
“娜仁公主离开前,言她已认命,嘱咐我不可将此事声张,否则狄国得知去的是假公主,会与羌族为敌,亦对塔拉不利,她此生便再也无法接回塔拉了!”
“如今,狄国已灭,公主亦亡,还有谁能接回我的塔拉!”
言罢,老翁浑浊的双目流出汩汩泪水。
闻此,多泽颓然跪地,阿木尔和托娅也无力地坐在地上。
“如此说来,喂…多泽,你的阿娘是我姑母?”阿木尔难以置信地说道?
托娅侧身仔细端详多泽:
“阿木尔,你瞧,他的面容似乎能看出些姑母的模样!”
阿木尔:
“额格其,姑母离开时,我还只是个奶娃娃!”
多泽眉头紧皱:
“绝无可能,我分明见到我阿娘肩上有‘塔拉’两个字!”
多泽满心疑惑,忽地又回头看向那老翁:
“阿巴嘎,若你所言属实,我去寻你们的女儿!照顾好阿尼亚,待我归来!”
那老翁忽地紧紧凝视着多泽,牢牢抓住他的手:
“你当真会帮我寻回塔拉?”
多泽眼含热泪,颔首道:
“娜仁曾答应过你们,她未能做到,我理应代她完成!”
草原之上,三人策马徐行。
阿木尔按捺不住,侧身频频打量多泽:
“未曾料到,你竟是我姑母的儿子!”
托娅:
“多泽,你在上京举步维艰,不如与我们一同返回羌族吧!我父王必定会将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多泽挥手示意那两人噤声:
“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切不可随意攀附亲缘关系!”
“不管当初去狄国和亲的是塔拉还是娜仁,我自会去燕京查探一番!”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烦请你们悉心照料阿巴嘎和阿尼亚,可好?”言及此,声音微微哽咽。
想到二位老人的模样,多泽鼻子发酸,若那真是自己的外爷和额木格……
心疼无法呼吸!
阿木尔和托娅亦是动容,托娅道:
“我会将他们带离此处,安置在王宫附近的牧场上,遣专人料理他们的起居,你大可放心!”
多泽抱拳施礼,而后凝视阿木尔:
“如此大费周章助我查得我娘的过往,你有何图?”
阿木尔展眉,怪不好意思的说:
“确有所图……”
“我想要你们夷国的北境舆图!”
“父王言明,我与我那异母兄长阿格泰,谁能弄来夷国的北境舆图,就立谁为王储,我那异母兄长现在已是一心要弄死我,若是他真的当上王储,我肯定性命不保哟!”
言及此,阿木尔蹙眉正色道:
“我的人,探不到夷国皇宫的消息!”
………
闻言,多泽哈哈哈哈哈笑起来,将阿木尔和托娅吓一大跳。
只听多泽仍是在马背上笑得腹痛难忍:
“你的探子就没能探出我是一个骑马射箭样样不精的废物?”
“我不妨告诉你们,我连那皇宫的城墙都跃不上去,找我帮你们偷图?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阿木尔展眉道:
“我知道你不行!但是她——一定行!”
“你跟她那么熟,你可以想办法让她去呀!”
“只要你们能弄来舆图,待我做了羌族之主,你和她可以前往我羌族领地双宿双飞,我对天起誓,只要我在一日,我便保你们平安无虞!”
“怎么样?”
这个饼画得又圆又大,多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见阿木尔戏谑的望着远方,多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沈婉正策马而来!
沈婉渐行渐近,托娅惊呼:
“阿木尔,那可是救我性命的女子!你不是还想要将她抢回羌族吗?怎舍得让她去冒险?”
“你竟为了舆图,还起誓让她与多泽双宿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