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想见的人,这几日里通通见了个遍,似乎再无留恋。
八月初一,亥时。
皇宫内数日前便已是热闹非凡,皇帝给足了皇后颜面,言欲与臣共乐多日,故而此时,朝臣们在宫内把酒言欢。
沈婉言及夜黑不再出府,罕离便去了酒肆消遣。
沈婉与林如月简单收拾一番,二人立于主屋前,最后一次仔细端量槐树院一番,沈婉见林如月凝视着那棵树,开口道:
“阿娘,若您心中仍有牵挂,不妨给大人留一封书信,放置于隐蔽之处,如此也算告个别。待他发现时,我们已然远去,他追不上的!”
林如月摇头,沉声道:
“走吧,婉儿!”
“既要离开,何必道别?若与预想有所偏差,岂不是会牵连众人?”
语罢,她转头走向净室。
母女二人从洞内离开后,沈婉又谨慎地将那个洞封堵了起来。
院中,槐树枝叶凋零。
屋内,收拾得井井有条,仿若主人在净室沐浴完就会立即回来。。
屋舍内,姚寒舟正焦灼等待,见沈婉前来,忙趋前牵过沈婉的手,见此,林如月微惊,沈婉赧然低头。
林如月心下了然。
姚寒舟尴尬,松了手,而后躬身施礼:
“林姨,路途遥远,若……”
想到时间匆忙,林如月道:
“寒舟,我吃得下苦,莫要顾忌我!”
今日离城,无非是阿木尔传信至,阿格泰明日清晨便会遣兵来犯夷人边境。
届时夷国生乱,即便林如月与沈婉失踪,众人亦会疑心是羌人士兵乔装进城掳了人。
岂有人会疑心是她们自行离城呢?
待金刺与金人交锋之际,自己与母亲早已乔装回到北晏。
沈婉不禁为自己的聪明绝顶点个大大的赞。
商队整装待发,沈婉身着男装,面覆假面,忽地转头看向姚寒舟:
“寒舟兄,舞姬们在何处?”
姚寒舟沉声道:
“无需担忧,她们皆身手不凡,明日待乱局中脱身,自会前来与我们会合!”
队伍行至城门口,果见乌达正在严密盘查,不过,他主要是盘查进城的人。
见姚寒舟率商队出城,乌达仅揶揄道:
“寒东家缘何在半夜偷偷出城?”
姚寒舟拱手施礼:
“明日乃皇后寿辰,在下商队滞留城中,人多嘴杂,恐惊扰贵人清宁!”
“且商队人数过多,白日出城过于张扬,亦恐引百姓不满,在下常年四处经商,夜行已成常态。”
闻此,乌达挥手示意士卒放行。
然而,他瞥见从眼前经过的人群中,有几张面容,颇为怪异,不似常人肌肤纹理清晰,且肤色苍白,仿若——假面!
乌达心生疑虑,欲上前查探。
却听得多泽之声:
“乌达……”
乌达回身,见多泽手提食盒趋步而来:
“乌达,你饿了吧,我让阿奇那为你做了许多吃食。”
这一茬,乌达欣然回首,出城之人,不必细究,他挥手示意放行吧!而后朝多泽走去:
“又是锅烙?”
人皮面具,并非每张都能制作得惟妙惟肖,这便是姚寒舟选择夜间出发的缘由。
林如月和夷殇,若不戴面具,极难出得上京城外。
“待明日皇后大寿一过,我或许会轻松不少。”乌达边吃边言。
多泽怔怔望着远去的商队,心不在焉:
“乌达,你如今有了忠勇军,如何轻松得了?待你娶了拓敏公主之后,拥兵更重,或许比阿玛还忙呢!”
“哦对了,乌达,你和拓敏何时成亲?”
乌达忽而一笑:
“不知,皇帝并未言说!”
他又压低些声音对乌达说道:
“不过,我趁巡逻之时,偷偷去见了拓敏两次,她似乎想早点嫁给我叻!”
言罢,乌达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
多泽随声附和。
沈婉转身回望,见乌达和多泽坐在城门下相视而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乌达,多泽,
愿你们此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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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数里,便望见接应的马匹和马车,姚寒舟将林如月和夷殇扶上了载满药材的马车。
担心马车影响前行速度,沈婉言道:
“寒舟哥哥,我与母亲共乘一骑便可!”
“婉儿,夜间视物不清,行进速度不宜过快,林姨夜里与夷殇同乘,正好可为夷殇查看内伤,白日再与你共骑,如此安排可好?”
夷殇抱拳施礼:
“有劳!某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安排甚为妥贴,林如月也不多言,遂与夷殇一同登上马车,其余人则高举商队旗帜“寒”字,驱马前行。
因有完颜珲的关系,高举“寒”字,可省去诸多麻烦。
沈婉四处审视,而后问道:
“寒舟哥哥,流风何在?他既不在此处接应,那他人在何处?”
姚寒舟凑近沈婉,声音低沉:
“他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探查宇文彦,欲弄清楚宇文彦所行何事,想必是遇到了些棘手之事,所以未能及时赶回与我们同行!”
闻此,沈婉神色凝重:
“若流风果真遭遇麻烦,该当如何?我们难道就这样离去?”
十年前已将流风抛下一次,沈婉不愿再蹈覆辙。
只见姚寒舟嘴角微扬:
“婉儿放心,他做事谨慎,必有法子前来暗桩与我们会合!”
也是,单人单骑,肯定更为方便。
当年流风重伤,也是怪自己和母亲拖累于他!
闻此,沈婉展眉,放下心来。
林如月喜极而泣,整整十年,她终于出得上京城,踏上了归途。
然此时,驻扎在云崖关的南征军正蠢蠢欲动。
完颜肃的亲军,为阻南征军之势,悄然南移,直抵狩场附近。
以贺寿为名,完颜肃的两个儿子亦暂时自边境返归上京。
内忧甚重,哪里还有人顾及外患?
阿格泰所率羌人士兵,此刻正向羌夷边境步步逼近。
战争,似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