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白昼渐短,夜幕提早降临,每日酉时正,末药就会出宫。这日出了宫门,她沿着宫墙边缘,朝平日马车等候之处行去,不料马车竟未如约而至。末药环顾四周,耐心等待了半晌,仍不见车影,决定徒步返回。归途中,她的思绪飘忽,先是疑惑马车为何失约,继而想着萧展的语,李穆之的身影时时浮现,末药竟对李穆之生起了恻隐之心,暗自感叹这李穆之的婚事实在波折颇多,这下柳无忧这新妇怕是又没了。
嗡嗡的钟声传来,末药猛地望去,原来不觉间她行至积善寺附近,才觉许久没来此地。既路过,末药想着进去拜拜,为自己,也为李穆之。末药不禁暗自好笑,自己竟慈悲起来,想起李穆之也不会咬牙了。
许是接近黄昏,寺内更显清幽,行人稀少。末药径直步入大殿,于殿前铜炉前停下,她虔诚地燃起手中刚购得的香火,细心插入炉中。
“兄长,您可有许下心愿?”大殿之内,一位女子跪坐于柔软的蒲团上,明眸一闪一闪地望向李穆之。
“自然,紫芙你呢?是否也已许下心愿?听闻积善寺灵验非常。不过,切记愿望若许,不可轻易言说,以免失了灵验。”李穆之微笑回应。
紫芙轻握李穆之递来的手臂,借力站起,乖巧地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笑语盈盈,沿着环绕大殿的回廊慢行,李穆之细心地为紫芙讲述着墙面上每一幅画作背后蕴含的深邃典故。紫芙的嘴角噙着笑,那双杏眼仿佛两汪清澈的泉水,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忽然,一阵凉风起,紫芙轻颤了两下,她娇憨而又俏皮地笑道,“无碍,无碍,只是风儿调皮了些。”
“可手这样凉,怎会不冷?”李穆之温柔地以指尖轻触紫芙冰凉的手背。
“我真的不觉得冷呢。”紫芙仍旧笑着,边说边不自觉地搓了搓双手。
李穆之抬头望向天边渐渐暗下的暮色,轻声提议道,“今日已晚,我们改日再来探访吧,寺门也快要关了。”
“嗯,好。”紫芙应声。
一辆马车驶过,末药不经意地一瞥,只见李穆之正骑马随行于侧。末药满怀心事一路行至将军府,盘算着迁居。
自末药决心迁居之日以来,得空就四处物色。她想寻一处小院,要邻近宫门便于行事,又需价格适中。柳无忧与望月二人,得知此愿,也是热心相助,四处探寻。约莫过了十日有余,柳无忧传来佳音,称已觅得一处心仪之所,邀末药亲往一观。
时至十月上旬,逢休沐之日,一早末药收拾妥当,挎着佩囊前往约定之地。出了府邸,末药步行前往,她想亲测小院的远近。将军府本就离皇宫不远,末药沿着熟悉的街道,路过积善寺,朝东北方行去。没多久,末药停驻于一处院落前,随后柳无忧乘车而来,她跃下马车,笑嘻嘻地走向末药。
“末药,看看这处如何?是否合你心意?”柳无忧亲昵地挽起末药的手臂,娓娓道来,“你所求之院落,确是难寻,幸而这院子曾是我乳母的居所,她归乡后,此处便一直空置。我苦寻数日未果,直到近两日才忆起此地。府中常有人前来打理,故院落虽空,却不显荒芜。你入住其间,既能享受宁静,又能帮忙照看,一举两得。若住得满意,再商议购置之事;若不合心意,再慢慢寻找更合适的。”说到此处,柳无忧狡黠一笑,补充道,“还有个好处,若你真有意购买,我自会为你争取个好价钱。”
末药含笑着听柳无忧细说,见她狡黠地说要削价,笑言,“无忧,真没想到你还精通此道。”
“那是自然,我自幼在外祖母家成长,这些琐事,自是耳濡目染,多少学得了几分。”柳无忧添了几分自豪之色,随即拉起末药的手,“别光站在这儿了,咱们进去瞧瞧吧。”
侍女们早已恭候在侧,推开了院门,柳无忧满心欢喜地拉着末药踏入。小院布局精巧,绕过古朴的照壁,一座正屋映入眼帘,四周由回廊环绕。两侧各有一间侧屋,与中间蜿蜒的青石板路相映成趣,路旁两株槐树亭亭如盖,为这方小院平添了几分清幽。
两人在院里细细看过,站在正屋门前。
“如何?”柳无忧得意地问。
“嗯,果真不错。”末药探头瞧着里屋,笑着点头。屋子不大不小,刚合适。
“既如此,那我们就定下来吧。再让人好好打扫一番,选个吉日就能搬进来了。”柳无忧提议。
“嗯,我前几日已让人看过,三日后是吉日。”末药沉稳地回应,转身之际,感慨道,“辗转数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
柳无忧先是一愣,随即眸中闪过明悟,挽起末药的手臂,轻声安慰道,“若先公在天有灵,得知末药如匪石般活着,定会倍感欣慰,以你为荣。”
“爹说过这样的话,他怕我活不下去,临走前苦心叮嘱。”末药笑着,眸中浮现淡淡的雾气,接着她吸了口气,“今日是好日子,该高兴才是。”
“没错,明日我就派人过来彻底打扫一遍,确保末药你入住时一切都能顺心如意。”柳无忧贴心地接过话茬,两人边说边向大门走去。
接下来几日,末药添置了几样家用什物,书架、药箱、被褥……都是日常所需之物。这几日,四叶得知末药将迁居之事,也没多言语,只是得空了便前往新居,帮着拾掇庖屋炉灶、水瓮、碗筷等什物。迁居之日临近,夜里回到府里,末药便忙着收拾衣物,所有家当仅装一箱,其余皆是府中之物。一切收拾毕,末药坐在榻上歇着,用巾帕拭了拭汗,舒了口气,迁居之事进展顺利,远比想的要容易。
四叶推门而入,端了饭来,行至榻边,将盘中餐食摆好,余光瞥了眼榻边的箱箧,“这几日将军外出未归,姑娘明日就要搬离,是否应当知会将军一声?”
“自然是要告知的,稍后我便会在纸笺上详述此事。”末药淡淡地说。
“明日奴婢定当亲自送姑娘前往新居,乔迁之喜,自然需要有人相伴,为新居增添几分喜气。”四叶靠在榻边坐定,看向末药,沉着地说。
“好。”末药点头。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末药与四叶便出了府邸。没多久,马车就停驻于新居门前。因末药赶着入宫,便留下四叶细细收拾。雪见产期将近,仅余月余,末药愈发谨慎,不敢有丝毫马虎。每日,她都会按时为雪见把脉,餐饭茶饮亲自过目,确保万无一失。
穿过宫门,末药轻车熟路地朝正华殿方向行去。贺履初不辞而别已逾十多日,不知那封书信是否收到;李穆之自积善寺那匆匆一瞥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可循。末药轻叹一声,暗自感慨,这些人的行事总是如此难以捉摸,来去如风。
“末药,听闻你今日有迁居之喜,怎地此刻却在此处?”末药回头一看,只见萧展已迈步至她身旁,身后一名侍卫,一名内侍跟随。
末药微愣,转身对上了萧展那双含笑的眼睛。她轻声道,“哦,我今日特地早起,因行李不多,且新居离此不远,故而并不费时。倒是陛下,此时不是该在早朝之上吗?怎会出现在此?”
萧展轻笑,轻松道,“早朝已毕,我特地绕道至此,想去正华殿看看雪见。她即将临盆,我放心不下。”
末药心中一动,想到了另一桩紧要之事,“皇后娘娘还有月余便要生产,确实该提前物色几位可靠的产婆,以备不时之需。”
萧展目光微敛,点了点头,赞同道,“末药所言极是,此事确需早作安排。”言罢,两人继续前行。
今日,因末药乔迁之喜,雪见特意叮嘱她早些归家。午后,末药如常煮了粥,交给夏草送去,收拾起佩囊出宫了。雪见早就着人送了贺礼,一对斗柜。末药踏入新居,只见四叶正忙碌于庖屋之中,蒸汽缭绕间,她正蒸制着黍米糕。“姑娘,迁居之日,按例是要吃黍米糕的,我特意在里面添了红枣泥。”四叶边说边将热腾腾的蒸糕细心切块,递了一块给末药。
“今日之事,多亏有四叶你周全打点,辛苦了一整天,快去歇息吧。”末药将随身佩囊随意置于榻上,转身朝庖屋方向走去。
“姑娘,您不在时,家中热闹非凡,几拨访客相继而至,皆是来贺喜的,贺礼已悉数置于西屋,每份都附有帖子,请您过目。”四叶迅速擦干手上的水珠,双手各托一盘切好的蒸糕,稳步走向正屋,同时向末药说着家中情况。
末药往西屋而去,几大箱子,她吓了一跳,待一一查看过帖子才放心地笑了。这些什物是柳无忧、望月、还有未署名之人送来,都是些平常什物,书、酒肉、谷物、还有几味常用药材。
“姑娘,快进来吃些蒸糕,趁热,奴婢还煮了汤饼。”四叶站在正屋檐下轻唤。
\&好嘞,我这就来。\& 末药拿着帖子朝正屋而去。
正屋,末药和四叶相对坐于榻上,埋头吃饭。
\&说起来,有一箱书颇为蹊跷,送书之人并未署名,且字迹陌生难以辨认,真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礼才好。\& 末药边吃边若有所思地提及,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那静置于一角的竹箱。
\&奴婢记得,那位送书之人口称是您亲近之人,只留下一份帖子便匆匆离去,奴婢不便多问,只好等您回来再做打算。\&四叶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哦?或许是某位久未联络的友人,被我给淡忘了也未可知。\& 末药眉头微蹙。
正谈论间,门外忽地响起清脆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声询问,\&请问家中有人吗?\&
\&姑娘,又有访客临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