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日,末药不离殿阁,悉心照料着雪见,每一餐饭食、每一剂补药皆亲自过问,无微不至。末药守在边上,等着乳母将含儿喂好,瞧着他咂着小嘴入睡,才起身出了正殿。
一早大雪初霁,碧空如洗,天气清爽冷冽,宫道上已清理干净。环顾四周,树木与屋顶皆覆盖着皑皑白雪。只见宫人们或登高梯清扫屋顶积雪,或合力推动木车,将雪集中堆砌,一派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未几,末药步至宫门之外,在那熟悉的墙角下,一辆马车已静静等候。“末药。”
一声轻唤自背后响起,末药停下脚步,转身回望,只见李穆之面带浅笑,缓缓走来,“真是巧遇,末药这是要外出吗?”
“哦,贺公子在等我呢。”末药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笑容里藏着几分歉意,“这几日难得闲暇,却没想到会在此遇见将军,您这是刚入宫觐见陛下吗?”
李穆之笑容微敛,掠过那辆马车,思道,“是啊,刚从宫中出来。”
“路上,我已耽搁了不少功夫……他定久等了。”末药略显歉意地解释。
“无妨,你去吧。”李穆之点头。
末药转身离去,直到她上了那辆马车,李穆之仍伫立原地,望着早已没影的马车出神。
\&将军,天冷。\&一名侍从牵着马匹上前,恭敬地递过缰绳。
李穆之动作敏捷地接过缰绳,一跃而上,骏马昂首向前疾驰而去。驰骋半晌,那辆马车赫然映入眼帘,他猛地一拉缰绳,骏马稳稳停驻,李穆之面色严峻,目光如炬,紧盯着前方。他烦躁地果断调转马头,向西边而去。
时近腊月,街巷间行人络绎不绝,李穆之放慢马速,缓缓穿行于人群之中。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地面为之震颤,四周的人群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纷纷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李穆之亦是心头一震,旋即面色骤变,猛地一夹马腹,迅速调转马头,企图冲向那声响之处。惊恐万状的百姓如同潮水般涌来,远处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让他心急如焚,却难以突破重围。
\&积善寺附近发生不明爆炸!\&人群中传来惊恐的呼喊声。
\&有人伤亡……\&
李穆之在人群中奋力前行,却被不断涌来的人群一次次阻挡,他紧握双拳,目光如刀,穿透人群,直逼前方。经过一番艰难的行进,待人群逐渐散去,他终于得以策马加速,向那浓烟滚滚之处疾驰而去。
李穆之疾驰至事发之地,眼前景象触目惊心:满地废墟之中,香烛与爆竹的残骸散落一地,积善寺的临街墙壁半塌,几具伤亡者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眼。他心中一凛,立刻调转马头,在混乱中焦急地穿梭,搜寻着那抹令他牵肠挂肚的身影。转过街角,只见数辆马车翻倒在地,人群或挣扎而出,或痛苦呻吟,他心中的那个人,却遍寻不着。
他稍感宽慰,以为末药并未身陷险境,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角熟悉的马车轮廓,静静地隐匿于断墙之后,大树的阴影之中。李穆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一拉缰绳,策马疾冲而去,口中急切呼唤,“末药!末药!快离开那里!”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木楼崩塌的巨响,李穆之只觉背部遭受了重击,剧痛袭来。积善寺附近的木楼被熊熊烈火吞噬,爆裂的碎片与火星如同地狱之火般四溅,墙面轰然倒下,马匹受惊失控,嘶鸣着挣脱束缚,马车一瞬间消失在崩塌的墙垣之下。
“末药!”李穆之不顾一切地靠近,用尽全身力气跃下马来,双膝跪地,双手疯狂地刨开堆积的土石,口中不断呼唤着末药。
就在这生死未卜之际,末药的身影从积善寺月门处踉跄而出。方才她在禅院中暂避,确认安全后方敢外出,不料刚迈出一步,便又遭逢变故。爆裂声再次响起,她本想要退回,但隐约中传来的呼唤声让她无法忽视,穿过混乱的山门,向着声源处奔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如刀绞,李穆之满身血污,正不顾一切地用手刨开堆积的土石,口中不断呼唤着自己。
“三郎……三郎,末药在这里,你怎么样了?”她终于忍不住呼喊出声,飞奔至他身旁,紧紧抱住李穆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你为何会这样?为何满身是血?”
李穆之在末药的呼唤中猛然转身,眸中的慌乱瞬间被温暖所取代。他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背上传来阵阵刺痛,但他更关心的是末药,紧紧抓住末药的肩膀,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可能是被飞溅的木头碎片所伤,幸好你没事,我以为,你差点……”他已满头大汗,声音颤抖。
一队精锐的士卒策马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坦之,他神情严峻,贺履初、常山紧随其后。
“三郎,末药,你们竟也在此地,三郎,你受伤了!”坦之一眼便察觉到了李穆之的伤势,他迅速跃下马背,大步流星地奔向两人所在之处。
“快,一队人救受伤的人,一队人扑火,常山跟我前去查明为何发生爆裂。”贺履初掠过抱在一起的两人,果断吩咐。
凝紫院,李穆之趴在床上,背上几道深深的伤痕触目惊心,血仍不断渗出,一根木头碎片斜插,显得格外骇人。末药坐在床边,双手微颤,她小心地逐一取出木头碎片,每取下一块,都仿佛是在心上割下一道伤痕。接着,她用浸透盐水的巾帕轻轻擦拭着血迹,犹豫再三,才小心地将碗内调好的止血药膏敷在伤口上。
触及伤口,昏睡中的李穆之,发出了一阵低沉而压抑的闷哼。末药噙着的眼泪簌簌落下,她边抽泣边更加细致地为他涂抹着药膏,手指不经意间滑过那些旧日的伤痕,胸口一阵窒息。待上药毕,她细致地用白布一圈圈缠绕,细心包扎,随后静守在床边,转而温柔地为李穆之那同样受伤的手指缠上布带。
“老夫人来了,进了凝紫院。”四叶端着药碗,急促地走来。
末药怔住,想要离去却已是不及。她瞥见一侧的屏风,急忙丢下手中还未包扎完的手指,起身一闪,躲藏其后。随之,低沉的开门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而至。
“老夫人。”四叶恭敬地退到一旁。
“三郎怎会遭此横祸?”萧夫人含着泪光,靠着床沿坐定,“三郎……”
“回老夫人,今日积善寺突发爆炸,将军正好路过,便被碎渣木所伤。”四叶小心地回禀。
“好端端的,他怎会去那寺庙?”萧老夫人不解,眉头紧锁。
“……奴婢实在不知详情。”
李穆之醒来,温声安抚,“母亲,孩儿无大碍,休养几日便会好起来,您莫要太过担忧。”
萧老夫人见他醒来,心中稍安,却又见他手指间缠绕的白布,不禁再次心疼,“你这孩子……手指怎么也受伤了?”她轻轻翻开他的手掌,只见掌心布满了细小的擦伤,“这分明像是用手去翻动什么粗粝之物所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当时恰好有一人被倒塌的墙垣压住,孩儿恰好在旁,便义不容辞地伸出了援手。”李穆之微微沉吟,轻松解释道,言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绽开一抹笑意。
“你少拿这些话来哄我!”萧氏轻轻戳了戳李穆之的额头,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却总也不提成亲的事,不是因救人扭伤了脚,便是因助人伤了手,让我这当娘的如何不担心啊!”
“哈哈……”李穆之爽朗大笑,敛着笑意,温柔地劝慰道,“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今日在积善寺,我已诚心向佛祖祈愿,想必佛祖已明我心,定会为穆之引来一位贤淑温婉的佳偶。”
“你这孩子,现在还有心思玩笑。”萧氏佯装嗔怒,眼中却满是笑意。
母子二人,笑语盈盈,你一言我一语。萧氏时而展颜欢笑,时而佯装生气,陪伴了李穆之半个时辰之久。临别前,她细心地叮嘱了侍奉的侍女们一番,确认一切妥当后,才离去。
待大门轻轻阖上,李穆之侧耳倾听,确认母亲已走远,转头向屏风,柔声唤道,“末药,快出来吧。”
\&你看起来并无大碍,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先行告退了。\& 末药自屏风后而出,说着,已准备转身离去。
\&末药,且慢!\& 李穆之急切地呼唤,挣扎着想要起身挽留,却因疼痛而再次跌回床榻,发出一声惊呼。
\&你!\& 末药急得直跺脚,几步并作一步奔至床边,既生气又担忧地喊道,\&李穆之,你这是何苦……\&
话未说完,人已被李穆之拉至身旁,一翻身,将她紧紧圈入怀中,撒娇道,\&末药,我的手指,你还没帮我包扎完呢。\& 话落,吻上末药那柔软红润的唇瓣。
末药又气又急,本想推开他,只是使出的力,莫名减弱几分。双唇相触的瞬间,她本能地想要咬他,却又被那温柔所融化。
\&末药,我们彼此倾心……想你。\& 李穆之在唇齿间低语,复又温柔地吻住末药。
猝不及防,末药心里一颤,双臂拥住李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