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豪奔跑在大雨里,脚下踏起一片片水花,四处飞溅。
他疯狂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人性本恶,这个世界这么让人失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哈哈哈,哈哈哈。”他举起双手,像是投降,在大雨中迷茫。
他望着一片紧密白雨的天空,轰隆一声,惊雷劈闪,诡绿道道。
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内心,都犹如眼前的这片天空,凶险,暴戾,嘶吼,惊怒。
这就是人性的真实写照,这就是世界的本相。
突然,身后,一把锄头向他后脑勺劈下:“呀!”
“喝——”白子豪后背一凉,措手不及,“完了!”
他惊险中一只手反击,握住了插来的锄头。
手掌一下开裂,鲜血顿流。
他狰狞着脸,猛翻身,火鞭和血一同飞射:“呀——”
“呃!”一个麻衣女人浑身溅血,跌撞而下,痛苦挣扎。
白子豪看向自己的手,怒从中起,瞪向麻衣女人,手中火鞭挥起。
“求你不要杀我娘,求你不要杀我娘!”突然,一个圆脸的小女孩哭着,跑到麻衣女人身边,乞求着白子豪。
白子豪一下停住。
圆脸小女孩抱着母亲哭着,泪眼汪汪:“哥哥,求你不要杀了我娘,求你了!”
白子豪手中火鞭一下松懈,转身要走。
“公子,公子——”麻衣女人艰难地叫着,“留步,留——步!”
白子豪皱眉,回过头去,看向麻衣女人,不知道她还想干什么。
麻衣女人口中和下巴一片鲜血,胸口的衣服也被鲜血浸透了。
她抬起手,颤抖着:
“我······想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帮我······照顾小芳······她一个人······在这里活······活不下来······”
“娘,娘!”小芳哭着喊道。
“求求你,求······求——你——”麻衣女人极力瞪大了眼,手垂下了,闭上了眼,整个人趴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风呼呼吹过,吹得一旁的荒草“沙沙”晃动。
“娘,娘,你不要离开小芳啊,不要离开小芳啊,啊啊啊······娘······”小芳抱着麻衣女人的尸体,悲痛欲绝。
白子豪静静看着这一幕,看了很久,又到草丛前挖了一个坑,等小芳哭完了,冷冷说道:“把你娘埋了吧。”
小芳看了眼草丛前的坑,又看了眼麻衣女子,眼泪又闪烁:“娘······”
他们安葬好了麻衣女子,找了一个木块,用尖石子,在上面刻上了麻衣女子的名字:赵淑娟。
“走吧。”白子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便自顾走去。
小芳看向白子豪的背影,咬咬牙,跟了上去。
至此以后,小芳就跟在白子豪身后。
只是,她从不靠近白子豪,总是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十八层地狱,每天都存在着厮杀。
不是想杀,而是不得不杀,因为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死亡,是这个世界的意料,活着,才是一种意外。
白子豪杀人,成为每天的胜利者,把食物分给小芳一半。
小芳每次吃馒头时,总是狼吞虎咽,生怕下一刻就没了似的,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食物吃进肚子里。
没有杀戮的时间里,是每一日难得的悠闲时光。
白子豪扯了一片树叶,用树叶吹奏。
小芳就远远地坐在大石头上,她有时会听得迷醉了,把下巴搭在两只手上,露出温柔的表情。
有一天,小芳采了野果回来,一边走,一边轻哼着歌儿: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白子豪在另一边跟着她,以保护她的安全,他听着小女孩稚嫩的童音,觉得心里柔柔的,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遥不可及的过去。
小芳把野果分给白子豪一半,自己就拿着一半的野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白子豪看着红红的小果实,用手指拿了起来:“呵呵。”
小果实像是小樱桃,红艳艳的,一定很香甜。
这个世界里,几乎没有看见果实,不知道小芳怎么会找到。
白子豪把果实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甜蜜蜜的果汁就溢满口齿,好甜。
阳光普照,白子豪闭上眼,抬起了脸,让阳光洒在脸上。
没想到,这个世界也会有阳光。
“呃!”突然,一阵麻醉,他登时睁开了眼。
“啊······”他感到全身发麻,无法动弹,直挺挺地倒下了。
小芳见白子豪倒下,却站了起来。
她一把扔掉自己的那篮果实,篮子“哐啷啷”翻滚下地,一颗颗鲜红的小果实随之掉出,撒了一地,像是满地鲜血。
小芳的眼神变得凶恶,她瞪着白子豪,向他走来。
“你······”白子豪的视线一阵模糊。
小芳掏出一把匕首,抵着白子豪的喉咙:“是你杀了我娘,我要杀了你!”
“为······为什么?”白子豪艰难说出话。
也许,他是知道答案的,可他还是想问。
“因为,你杀了我最爱的人,我杀你,天经地义!”小芳把匕首刺进了些。
白子豪感到尖锐的刺痛,昏了过去。
黑暗,晨光慢慢进入,不知它何时来的。
白子豪觉得有些刺眼,缓缓睁开眼,把手挡到了眼前。
是阳光。
他适应了一会儿,把手从眼前移开。
“没有死吗?”白子豪呆呆望着蓝天白云、那轮骄阳。
他转头看去,想寻小芳的身影,却没看见。
只有那之前掉落的篮子,和一地鲜艳的小果实。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面有一小处伤口,不深,已经结痂了。
“那小芳去哪里了?”白子豪不得而知,举目四望,再也没有看见她。
杀戮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像是串连的血珠,一粒一粒地串上一条绳线,连成一串长长的,叫日子的东西。
“哈,啊!”人群中,一阵厮杀,白子豪到达时,所剩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冷冷看着满地的尸体,却忽然看见,一个男人长刀举起,向一张熟悉的脸劈下。
“啊——”小芳倒地,她浑身是血,躺在角落中,看着白子豪。
男人继续转头厮杀。
白子豪连忙跑到小芳面前,抱起她:“你怎么样?”
小芳笑了一下:“我要去见娘了,可死前······还能见到你······真好。”
“你那天······为什么不杀我?”白子豪问。
小芳看着白子豪,仿佛怕自己随时会闭上眼睛:
“今天我还是在想呢······我还经常······会遗憾······自己没有······告诉你······谢谢你······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真的······很开心······我······永远会记住那段时间的······哥哥······好好······好好活着······”
小芳看着白子豪,脸上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泪水从小芳的眼角流下,滴到了白子豪的手背上。
“小芳······”白子豪抬起手,用嘴吸了一口小芳的眼泪,咸咸的。
他放下小芳的尸体,转身看向杀她的那个男人,燃起了手中的火鞭。
簌——
火鞭向那个男人的胸膛击去。
“不要!”忽然,一个弱小的身影挡到了男人身前,是个小女孩,圆圆的脸,像小芳一样可爱。
白子豪急忙收回火鞭。
“哥哥,求求你,不要杀我爹,他都是为了我才杀人的,他好难过,好难过。”圆圆脸的小女孩泪眼蒙蒙。
“小宝过来,过来!”男人将圆圆脸的小女孩拖到身后,向白子豪跪下,“放了孩子,我愿意死,我愿意死!”
说着,他抓起长刀,往自己脖子上抹。
吭!
白子豪一甩火鞭,将长刀打落:“你们走吧。”
男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谢!谢谢!”就抱起圆圆脸的小女孩,拼命奔去。
白子豪看着他们的背影,父亲抱着女儿,在阳光下奔跑,像是奔向某种希望。
他回过身,将小芳安葬了,葬在她母亲的坟旁。
赵淑娟的坟墓前,已经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小花在微风中摇动,宁静又美好。
白子豪本来想,赵淑娟坟墓前的紫色小花,最好移到小芳坟前一些,可松土的那一刻,他又止住了。
没有必要。
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小芳的坟前,也会有紫色的小花绽放,和她的母亲一样。
白子豪放眼望去,在这片草丛上,有许多坟墓。
而这些坟墓前,都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像是一种宁静的美好,仿佛,这里什么丑恶的事都没发生,只有小花的美丽。
可是,白子豪知道,在这片墓地里,没有一个死者是完全无辜的,他们都是沾满了鲜血而死。
坟前的那些紫色小花,像是一种祭奠,像是一种怀念,仿佛在告诉这片大地,这里的每个逝者,都值得被原谅。
白子豪抚摸着小芳的墓碑,粗粝的石块,被阳光晒得一阵温暖,仿佛小芳在和他牵手。
他想起,小芳临死前说的话:
“我要去见娘了,可死前······还能见到你······真好。”
“今天我还是在想呢······我还经常······会遗憾······自己没有······告诉你······谢谢你······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真的······很开心······我······永远会记住那段时间的······哥哥······好好······好好活着······”
白子豪眼泪流下来,泪水滑落到嘴角,咸咸的。
他看向小芳的墓碑,想起,她最终是在原谅中死去的。
白子豪笑了笑,将眼泪擦掉了。
原来,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善良,或是邪恶的。
白子豪有些明白了。
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已经不重要了,再善良的人,也会有邪恶的一面,再邪恶的人,也会有他要守护的人。
善与恶,爱与恨,不是单独存在的,是两者的结合,才让我们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完整的人。
心怀恶念并不可耻,也不是罪恶,自然赋予了我们爱的同时,也赋予了我们恨的特质,这两点本质上并不矛盾。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突然,熟悉的歌声不知从哪响起了。
白子豪一惊,翻转过身,却更是震惊。
紫衣女子唱着小芳的歌,微笑着,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