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出笼，实实在在的一大锅麻辣牛杂乱炖，一小锅香喷喷的白米饭。

    被浓厚雾气所遮掩的天空一片深邃的幽暗，而我的身边此时却灯火通明，我们整个一群人集中在网球场的楼顶，围坐在篝火边开怀大笑地吃着手里的炖牛杂喝着度数不高的米酒，这样欢快的气氛就和当初我带着黑猫攻打商城据点时，他们所展现出来的一样。

    末世的条件有限，自从在江边的那顿炖鱼块之后，我也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正儿八经悠哉游哉的品尝美食了。我手里拿着那个跟了我几个月有些凹凸不平看起来似乎是从狗肉嘴边抢过来的铝碗，碗里面盛了满满当当的肉块牛肚和被辣椒染得红彤彤的浓厚汤汁。这个汤汁可不是清淡的白开水，而是用牛骨熬了几个小时的高汤，使得牛肉的味道更加浓郁。

    当然熬过汤的几块牛骨也不能浪费，老周故意没有将这些牛骨上的肉剃干净，炖过汤之后捞了出来放在狗肉的食盆里，这样丰盛的狗粮使得坐在旁边的狗肉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如果这孩子会说话，估计会小心翼翼的问我：「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黑猫的左脚脚踝在和屠杀搏斗的时候扭伤了，手臂也被划了几道深深的口子，但是这点问题压根不能对她的干饭行为造成一丁点的阻碍，只见她双腿盘着坐在饭桶边，端着碗两三口就把碗里的饭炫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满脸欢喜地继续盛饭。

    黑猫的食量非常大，因为补给有限，我几乎每次都对她的饮食有所限量，所以难得一次可以敞开了吃。饭量不大的九妹非常乐呵的看着黑猫，并且拿着勺子给黑猫的碗里盛肉汤。

    对于黑猫，我是很羡慕的，毕竟她身边的九妹至少还知道帮她盛肉汤，而我身边依旧舍不得脱下墨镜的老周只会在我舀起一勺子拌着肉汁的饭准备往嘴里送的时候拉住我的右手，将我身边的酒杯强行塞进我的手里要和我碰杯。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老周总感觉有些粘人，可能是难得的胜利让他实在是太过兴奋了。

    老周的碗就摆在他身前，里面的牛肉并没有被吃掉多少，反而是更加热衷于抽烟喝酒。酒是他在以往的搜刮和打劫中得到的，品质差一些的都给手下了，而这种好一些的酒他都会留在一些重要时刻和特定的人分享来喝，印象中好酒的人都有这样的习惯，气氛和陪酒的人到位了，这酒喝起来才更加醇厚。

    烟则是用白纸和烟丝自己手卷的香烟，也不知道是不是烟丝劣质，我坐在旁边闻到的都是非常呛鼻的气味，老周也是抽一口就要咳嗽好几下，每一次咳嗽都显得非常卖力，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似的。之前在商城楼顶割肉吃的时候可没见他这样，难道是这家伙有什么病不能抽烟？

    「来来来，肉又不会跑，先喝一口……」

    一身酒气的老周又一次把酒杯塞我手里，不胜酒力的我只得又喝了小半杯，这会儿开始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了。

    「现在据点也拿下来了，物资也得到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我和老周碰杯之后适时的抛出问题，一方面我们的行动已经到了一个关键节点，确实也想和他聊聊这个，另一方面让他的嘴巴活动活动，我趁机扒几口饭，不然的话我恐怕真得在这里喝趴下了。

    似乎是说到了心坎上的话题，老周的嘴角扬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红润着脸，用略微有些伸不直的舌头，依旧保持那姜文老师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这点物资，足够让我们生活一段时间了。我打算先加强据点的防御力，同时让几个受伤的人恢复一下，等到时机成熟，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运气好呢？」

    「我们还有差不多十个人，守着这个基地，只要不出乱子，可以熬到死。」

    老周的计划中规中矩，和我所想的也差不多。

    看我半天没有吱声，老周继续说道：「当然，你是老大，你来做决定，我只是提供建议……」

    「喝懵了吧你，谁跟你做老大了。」我将满身酒气的老周推开，一脸嫌弃的说：「我干什么也不能干土匪啊，还得找老婆呢。」

    「都老大了还担心没有老婆？」老周一把扯过正在给黑猫倒肉汤的九妹，害得九妹手中的勺子都洒出来一些汤汁，然后得意地说：「看到没，这个就是我老婆，还有个七妹也是……可惜了……」

    老周说着说着作势就要哭，我一把拿起地上的酒杯塞到他手里，然后和他碰杯。

    手上一有酒，立马就把想哭的那茬给忘了，美滋滋地抿了一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也达到了高潮，九妹调整好吉他开始弹起了舒缓的小曲助酒兴，微风中带着与季节不对应的凉气。夜已深，周围的雾气显得更加幽暗了，高挂夜空的月亮透过浓雾若隐若现，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独眼恶魔正在浓雾后面紧紧的盯着我。

    「我这一辈子，没干过几件好事，坑蒙拐骗偷都在行，如果现在有法律，保不齐得判个十年八年的。」老周举着酒杯晕晕乎乎的开始和我絮叨：「但如果要问我，这一辈子有哪一件事情是值得拿出来写上几笔的，那可能就是对兄弟朋友……我是真心的。」

    见我的杯子空了，老周拿起身边的酒瓶就打算往里面倒，我赶紧拦住表示不能再喝了，老周也不强迫，点点头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然后继续说：「兄弟，老哥运气好，生命的最后一程……能够遇到你。反正这个世界哪里都一样了……」

    话到情深处，老周握着我的手，半天才说：「你答应我，留下来，你老大，我老二……」

    看着老周那被酒精熏得红润的脸，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借着酒劲说胡话，还是借用酒劲才敢说真话。

    「老哥。」我顺着老周的话茬问：「你说……我仗义不？」

    「仗义！」老周竖起大拇指，果断回答。

    「嗯……那我老婆丢了，我不去找，还和你在这里苟且偷生，是不是就不仗义了？」我接着问。

    「嘶……」老周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本就没有几根的头发，表情非常纠结地犹豫了好一阵，不知道他是在想办法说服自己，还是在想办法说服我。

    许久之后，他的脑瓜子都快冒烟了才回答道：「你要这么说，我还就真不好继续挽留了……」

    我哈哈一笑，举起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口的杯子，和老周碰了一下杯。

    「算了，君子好……成人之美，我老周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兄弟有兄弟的想法，我……不能横加阻拦……」老周举起杯子，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大家都吃饱喝足各干各的事了，有的聊天打屁，有的继续缝缝补补，黑猫摸着仿佛怀胎四五月的圆溜溜的肚皮躺在一边喘着气，狗肉则叼着一根没有吃完的牛骨到处刨，也不知道它想干什么。

    九妹手中的吉他演奏的乐曲是一首接着一首，大锅里的炖肉被众人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不能入口的香料被浅浅的汤汁所覆盖，旁边的小锅中的白米饭也只剩下一点底子了。老周兴趣盎然地和我聊了很多，大多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有的没的，我能记住的也只有他年轻时干过很多坏事，现在老了，反而有些想要过一过平淡本分的日子等等。

    为什么年轻的时候翻江倒海的人，老了以后都幻想着过平淡日子呢？

    吃饱喝足，睡了好几天一句没有睡饱的我原本打算就这么带着七分的醉意回去美美的一觉，正准备开口离场的时候却被老周一把按住了，只见他神秘兮兮的凑到我的耳边，悄悄的说：「吃够了？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吃饱喝足就开始娱乐，这种我国特色接待外宾的套路我熟啊，接下来不是洗桑拿就是按摩足浴，再不齐找几个失足妇女陪着唱歌。这种不好的头我不能开，更何况黑猫就在呢，教坏小孩子不好。

    老周生拉硬拽着我从楼顶走到了一楼，然后进入了一楼的洗浴间。这里进门之后左手边是两排淋浴室，男女各一排，而正前方是两个看上去比淋浴室要高档一点的门，也分男女。

    「啥玩意？」我问。

    「这玩意在末日世界，是绝对的奢侈。」老周故意不说透，笑嘻嘻的拉着我走了进去，结果里面是一个不算很大的蒸汽浴池。

    浴池是一个圆形的，大概能容三四个人而不拥挤，边缘处有一圈凸起可以坐，最深的地方也就半米多。此时浴池里面满满当当的一池子热水，热气腾腾的让浴室内仿佛也起了浓雾，一根雕刻有龙头的铜管架在水池边缘，正在往水池里源源不断送出热水，并且发出「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这种声音，在一部分人看来，就是幽静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