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冷月,夜色沉沉。
朴素的木剑直直地插在北灼言面前。
微钝的剑仞上有鲜红的血液缓缓下滑。
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几乎能够瞬间让人认出,那是……
弗清念的剑。
北灼言愣愣地盯着那剑,心脏隐秘处泛起涟漪,难耐的情绪让他有片刻的晃神,灵魂的痛苦仿佛都被抛在脑后。
脑海里缓慢浮现出一个想法。
她……来了。
麒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到,茫然中缓缓停止了妖化的动作,愣愣地看着那剑。
他不认识这是谁的剑,但他闻得出来那上面的气息。
是……姐姐的味道。
苏清绮脸色一片惨白,捂着手腕踉跄着后退,看着那把死死钉在地上的木剑,眼眸里浮现起惊恐。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过往的画面。
测灵台上被太初剑指着,比武台上被弗清念盯住的那一眼,还有让她此生难忘的,灵霄峰上的那一晚……
恐惧像水一般无孔不入,钻入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苏清绮逃了。
没有任何犹豫地逃跑了。
恐惧让她连麒麟都忘了,跌跌撞撞地离开。
“你们,拦住她。”
苏清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落下的一瞬间,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雷二终于在这一声中回神,看着不远处的木剑,缓缓走过去。
漆黑的地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木剑笔直地插在地上,简单粗暴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威慑力。
雷二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不就是一把破木剑嘛,有什么可怕的。
居然把那个女人吓成这样。
雷二随意地撇了撇嘴,靠近木剑后面的两小只,手指刚碰到拴着他们的绳子,身后就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
与此同时,雷一的声音也猛的响起。
“雷二!”
“危险!!!”
冰冷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常年做杀手的雷二对危险格外敏感,那股阴寒的气息几乎让他瞬间意识到……
极致的危险,即将到来。
雷二调动起全身的灵力,抓住地上的两只,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柄木剑附近。
“砰!”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
浓郁的冰雪气息波涛汹涌,只一刻就将雷二身后的那片土地冰封,厚重的冰雾升腾,遮住一切视线。
无数细小的冰粒从雾气中飞出,砸向不远处的雷一,和为了躲避这一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雷二。
两人用灵力幻化出屏障,阻挡住那些细小的冰粒,但依旧被一些割裂了肌肤。
雷一看着指间的血迹,眼里闪过震惊。
这些冰粒,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一个化神期修士的肉身。
那若是被那一击直接打中……
该如何。
雷一慢慢地后退几步,眼里终于浮现起一抹凝重。
“靠,什么东西!”
“居然敢偷袭你爷爷我!”
雷二抓着两小只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身上的尘土。
远处的冰雾终于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光景。
冰天雪地之间,微冷的月光下,雪白纯净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那处。
白衣黑发,身姿纤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半垂着,似乎没什么情绪,是淡淡的神色。
少女在那里站了片刻,才终于有所动作,她慢慢地伸出手,雪白的指尖轻轻扣住木剑的剑柄,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就从地上拔出。
剑尖垂落在地上,猩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滴滴落下,划出绚烂的色彩。
北灼言看向少女的目光微微颤抖,似乎有微光在瞳孔之中碎开,灵魂中的剧痛在她来到之后便如潮水般隐退,一干二净。
低垂着眼的少女终于抬眸,露出漂亮的眼眸,北灼言怔怔地望着,心口泛起一丝波澜。
她……是哭了么。
少女的眼尾绯红一片,似乎还有晶莹的水意,明明是那样清冷的模样,此刻却惹人心疼。
弗清念眨了眨眼,没去管眼角的泪,那是海泪丹的药效,只是目光安静地望向远处的黑衣人。
雷二对上她的眼神,心脏猛的一缩,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冰冷,苍凉,眼里空无一物,陡然让人升腾起一种,连蝼蚁都算不上的错觉。
这种眼神……
雷二咽了咽口水,拍了拍心口,压下心里的慌乱,开口询问:“她……她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他们的神识从未收起来过,覆盖了方圆数十里,却根本没见到过这人的身影。
如今却这样猛然间出现,很难不让人震惊。
“难道是,瞬……瞬移?”雷二惊声开口。
北灼言眼眸微眯,眸底浮起一抹担忧。
这才不是什么瞬移。
这是剑诀。
这一剑,叫……剑来。
剑之所至,便是人之所至。
天下之大,凡是剑能去的地方,人便也能去。
可这一剑,条件非常苛刻。
除了要有足够的灵力和对剑的控制力,还有一个必须的条件。
那便是,那把剑必须是本命剑。
只有和剑有这样的契约关系,才能使出。
但弗清念的剑,只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木剑,除了材料特殊,它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连作为本命剑被契约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她能使出这一剑,只能是用了别的媒介。
比如,修士最为珍贵的……心头血。
知晓一切的北灼言只觉得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痛,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少女苍白的脸颊。
却只见她懒懒地抬手,剑尖指向雷一雷二,语气淡漠冰冷。
“谁允许你,带走我的东西?”
北灼言看向少女浅色的眸,微微瞪大眼睛,心脏开始狂跳。
脑海里又开始浮现起记忆碎片,依旧是那片漫天的永不停歇的雪。
耳边传来那道冰冷到极点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声音。
“没人能从………带走我的东西。”
到底……是谁在说话。
为什么心底会有那般割裂的情绪。
想要亲近却又那般害怕与恐慌。
北灼言甩了甩头,将那道声音剔除,目光死死地落在远处那人身上。
月光洒在她的发丝上,天地雪白一片,将黑夜驱散,唯有她一点光明。
宛若初见。
过往所有未知的情绪全部在此刻化作一颗名为情的种子,种在心口。
它没发芽,但根系却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心脏的每一个角落,贪婪地汲取爱的养分。
只等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出最惨烈亦最绚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