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伴认输,欧阳老人率先开口:“老头子,过瘾了吧,省得你整天说我水平不行,这下被梓荫教训了吧。”
曹老人哈哈笑了一下:“你本来就不行,不过梓荫能赢我,也确实进步够快的,三年前,她还赢不了我呢,对了,没耽误学业吧。”最后这句话却是向梁梓荫问的。
梁梓荫刚想开口,一边的梁逗逗率先说到:“曹叔,梓荫高考699呢,她说想你和欧阳奶奶,所以志愿填了重庆大学,清华北大都没去。”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得意。
曹爷爷看了看老伴,开口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欧阳奶奶点了点头:“当然知道,哪像你,就知道你的花花草草和围棋,这次就是故意不告诉你。”
曹爷爷哈哈笑了一下:“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迟早都要知道。”
梁逗逗这时候又开口说:“本来我们工作忙,梓荫一个人说要早点来陪您二老的,结果刚到重庆,就碰上山火了,她也不给我们说,就直接参加了后勤志愿者。所以我们今天才过来。”语气里有一丝嗔怪,但更多的是自豪。
二老吃惊的看向梁梓荫,梁梓荫则笑着回应到:“妈,你看你,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那么多人不是都参加了吗?”
曹爷爷一手撑住棋墩,准备起来,方其赶紧上去把老人扶了起来,欧阳奶奶则一把拉住梁梓荫的手,关切的问到:“没受伤吧?”
梁梓荫赶快起身说:“没有没有,好着呢,我们是后勤,没到前面去。”
曹爷爷点了点头:“好样的,梓荫真的长大了。”
欧阳奶奶拉着梁梓荫的手,又仔细看了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方其这时候说:“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这都快十一点了,中午在哪吃饭?”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曹爷爷,只见老人哈哈笑了一下:“今天老规矩,火锅。就在家里吃。”他走下地毯,穿上一双黑色布鞋,然后对方其和梁逗逗说:“你们两个陪我去买菜,让梓荫和她奶奶在家里说说话,休息休息。”说完,直接向门外走去。
方其和梁逗逗赶紧跟上,出了门,两人一左一右的走在老人身边,下了楼,走了几步后,老人回头看了看楼上,向前走去 同时开口说:“梓荫还是心思太重啊。”
方其梁逗逗沉默不语,就这样跟在老人身边,静等着老人继续,老人边走边说:“她的棋,看起来自然流畅,但是每到关键时候,就突然硬了起来,和之前有些不连贯,看来,小时候的伤害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这时候,却见梁逗逗两眼泪水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方其关切的看着妻子,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依然静静的站在老人另一边。
老人看了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哭什么哭,一会眼睛哭肿了让梓荫看见吗?”语气已经严厉起来。
梁逗逗低着头,依然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跟着老人。
老人走了几步,看了一眼两人,语气慢慢温和起来:“你们两个我知道尽力了,尤其是方其,梓荫现在这么优秀,你功不可没。”
老人继续走着:“自己犯的错,自己就得背着,人生轮回,没有人能逃掉,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也不能把责任完全推到你身上。你当初也受苦了。”这句话是对梁逗逗说的。
“原生家庭的错误,毁了多少年轻人啊。”老人依然自顾自的说到:“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梓荫很聪明,你找机会和她好好说说当初的事情,不急,大学毕业前说透了就行。她能接受,也算是把你和她的心结都解开了。”这句话却是面向梁逗逗说的。
梁逗逗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已经不见了。她轻声的对老人嗯了一声。
老人又看向方其:“她们谈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在场。你的付出,梓荫看在眼里的。”
方其赶紧点点头回应:“好。”
老人停下脚步:“既然梓荫选择重庆大学,那么我在这里教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学,你们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受到不应该的伤害的。”
两人赶紧一起冲老人点点头,方其开口说:“曹叔,让您费心了。”梁逗逗紧跟着开口:“曹叔,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和欧阳老师了,先是因为我,现在又是梓荫……”。说话间,她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老人温和的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梓荫都很优秀,过去的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的心理创伤自我修复也是难为你了。放心吧。”他看了看前面不远的一个小型集贸市场:“历史不会重复的。”然后大踏步向前面走去。
小区的房间里,梁梓荫见父母和曹爷爷走后,先是把欧阳老人扶到沙发坐下,然后把老人坐的椅子放回餐桌旁,又把老人已经微凉的茶杯续上热水,最后在阳台的棋盘边停了下来,大概又看了一遍棋盘上的棋局,然后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起来,欧阳老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在屋里穿来穿去,看到她开始收拾棋盘,就开口说:“梓荫啊,三年不见,大姑娘了,在学校有没有男生追你啊。”
梁梓荫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淡淡的笑着回应:“有,不多,不过我没时间谈,一天忙死了。”说完咯咯笑了一下。
老人继续慈祥的笑着说:“知道你忙,又要完成学业,又要挣钱买大白,对了,你的大白呢?”
梁梓荫笑着说:“大白在民宿停着呢。”
老人继续说:“好呀,骑过来了啊,那有空带我去转转。”
梓荫点点头:“行,奶奶,你什么时间想出去了,提前告诉我,我请假也要带你去。”
老人笑着摇摇头:“那倒不用,周末有时间带我转转就行。对了,大白多少钱来着?”
梁梓荫笑着说:“所有东西备齐了十一万多一点。”
老人点点头,继续说:“那不便宜,真的辛苦你了。”
梁梓荫点点头说:“是,初中毕业之前觉得读书最辛苦。上高中定下目标买大白以后,才知道挣钱比读书辛苦多了。”说完又咯咯笑了起来。
老人看着她收拾好棋盘,端了一个小板凳坐在自己身边,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那儿吧,个子这么高,这个凳子窝着你了。”
梁梓荫并没有起身,而是把手放在老人的腿上,轻轻揉捏起来:“不要,那儿离奶奶远。”说完还撇了撇嘴。
老人被她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她微微把身体往前倾了一下,伸手在梁梓荫乌黑柔顺的长发上抚了抚:“小梓荫,就会逗奶奶开心。”
梁梓荫温柔的揉捏着老人的双腿:“奶奶,我其实就是觉得我运气好,高中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度过的,又有直播这个事,既不耽误学业,又能赚钱,所以才能买了大白。那个时候啊,我除了睡觉,洗澡,上厕所以外,其他的时候都在直播。”
老人笑着点点头:“也只有你的小脑袋瓜子才能转的这么快。确实,新冠疫情,在很多人眼里是坏事,觉得这也干不成,那也干不成,但是放你身上,反而成了一个机会。对了,直播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什么感悟,说给奶奶听听。”
梁梓荫歪了歪头,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感悟啊,太多了,奶奶想听哪方面的呢?”
老人笑着说:“调皮,那我考考你。”她停下来,端起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又向阳台外面看了一眼,似乎在思考怎么提问,然后她回过头来,看着梁梓荫的眼睛,慈祥的开口说:“你觉得,什么是苦?”梁梓荫低下头,手里继续给老人的腿部按摩着,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老人:“奶奶,我觉得苦,就像壳。”
老人疑惑的问:“壳?”
梁梓荫点点头,继续说到:“嗯,就是壳,我觉得苦就是我们所有的情绪和认知的一种,就像壳,可以保护我们,也可以限制我们。”
老人静静的听,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梁梓荫想了想继续说:“直播让我接触了很多东西,在学校里接触不到的东西,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单一的东西,如果有,那么它必然是被封闭在一个绝对的空间中,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不断被局限和保护,然后又打破局限和保护的过程,我们所学的第一个知识开始,局限就开始了,就像壳,它保护我们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不受伤害,但是也局限了我们的发展。”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渐渐越来越明亮:“就像小时候爸爸妈妈不让我们去河里游泳一样,不让我们做一些危险的运动一样,因为它真的有一定危险性,但是如果一直不让我们去水里,我们就不可能学会游泳,游泳本身没有实际的对错,关键是我们什么时候去打破这个壳,筑建新的壳,我们学到的知识,感受到的欢乐和痛苦,在不同的时间段会被不同的解读,也许小时候的痛苦长大后会觉得是快乐,小时候的快乐长大后的某一瞬间会是痛苦。”然后,她又停了一下,盯着老人的眼睛说:“所有的经历,包括知识,痛苦,快乐,亲情,友情,爱情等等这些,都是壳,你打破的越快,筑建的越快,你对这个世界就了解的越多,就有更强的自我保护能力,你的壳筑建的越大,就越难打破,但是你的空间就越大。”
老人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九岁的孩子,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她停了一会,缓缓开口说:“梓荫啊,奶奶要谢谢你咯,现在这世界,变化真快啊。”
老人向后靠去:“我补充一下,壳筑建的越大,不是越难打破,它实际上和你最初打破的那个壳是一样的,因为你的壳越大,来自外部的压力和冲击就越大,壳破了以后,你受到的伤害就越大。筑建新的壳就越难。”
她端起手边的茶杯又抿了一口:“不过你说的对,你的空间也越大,而这个空间,也是壳的一部分。”
梁梓荫低头沉思了起来,年轻的她似乎在细细消化老人的话,等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老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从卧室里拿出一个小毯子,盖在老人身上,然后在书架上浏览了一会,拿出一本《人类简史》,又坐在老人身边,静静的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