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里‘哗啦啦’‘咣当’响声不绝,一窝蜂冲出一群人,像受惊的麻雀快速分散,到处乱窜。
马林差点被老大爷背的大包袱撞到,躲过大婶手上差点戳脸上的大葱,杂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后,地上干干净净,什么都落下。
不给鬼子留一粒粮食,钟五离也跑没影。
沿着江岸呼啦啦跑过来一群人,市管会工作人员带着联防队抓投机倒把。
马林点上一根烟,望着江中心的薄冰,今年雪下的厚,气温冷,往年还留三四米宽的江水,抽空想学学滑冰,是去工人体育馆还是体育场?
上面一群人你追我赶,腿较慢的还在抢夺包袱,太无聊了,江边有五六米长的滑刺溜,马林心痒痒。出溜滑和滑刺溜都一个意思,一条长长的冰道能滑,雪踩实压硬了也能滑。 关外人多喜欢出溜滑,前世老体育场观众席旁边有个百米长的坡道,天然的出溜滑赛道,几百人挤在上面往下滑,一群大叔也跟着凑热闹。
四周打打闹闹,摔跟头骂娘,马林双手插兜在冰上滑过去滑过来。
单脚双脚脚后跟,变换角度倒着滑。
终于安静了,马林抬头看到联防队正在地上捡东西,钟五离帽子就剩个带子勒脖子上上,被两人押着过来,眼睛挨了一电炮变成乌眼青。
红袖箍联防队指着马林问,“你在这干啥呢?”
“周末没啥事儿,我到江边打出溜滑。”
看马林身上没东西,穿的普普通通,猜他到黑市买东西的,刚想教育两句,身后另一个联防队看到钟五离总是偷看马林,觉得马林有问题,“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我打出溜滑藏什么东西?”
“跟我们走一趟。”
“拉壮丁呢,打出溜滑都不行。”
“你跑黑市这边打出溜滑,骗鬼呢。”手里长枪一比划。
马林想给他一脚,不行,自己是有单位的人,不能动手。
“走吧,身正不怕影子斜,青天白日还能被你们冤枉了。”
马林走在一群人前面,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后面联防队的走一会儿感觉不对劲儿,怎么好像马林是领头的一样。
“你走后面。”
“真麻烦。”马林走到市管会工作人员身边,掏出一根烟,圆脸工作人员笑了,这小子谁啊,黑市被抓一点不怕呢。
故意逗马林,“给我烟,我也不会放了你。”
“我打出溜滑就被抓了,我要找你们领导反映下这种粗暴执法的情况,把人民群众当敌人,岂不是让特务坏分子得逞,蓄意挑起内部矛盾,造成干群关系势同水火可不行,我要帮你们打破干部和群众之间的坚冰,要用爱和关怀温暖群众,时刻牢记什么叫为人民服务。”
市管会同志被说懵了,这说的这么熟悉,跟他们领导开会似的,“哥们,哪个单位的?”
“你甭管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急公好义,打抱不平,关心机关单位是否有为人民服务意识的热心群众,看你们的执法态度,我觉得有问题。”
“不是啊,哥们别闹,要是误会你就说清楚,你整得我这心里忽上忽下的。”
“说渴了,我想喝点茶水。”
圆脸热情说着:“去我办公室喝,咱哥们唠唠。”
市管会大厅里黄色木窗框,绿色墙裙,大厅墙上刷着:为人民服务。
两侧墙:打倒牛鬼蛇神,严惩投机倒把。
还有,低买高卖是走资派,回头是岸早日坦白。
投机倒把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轻则公开批,严重坐牢,数额巨大能判死刑。 73年还不叫工商局,当地市管会全称市场管理委员会。
1970年工商行政管理局与商业部、粮食部、供销合作总社正式合并为商业部。 工商行政管理工作归商业部商管组负责
1975年,商业部成立工商管理局。
1978年,成立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直属国务院。
改开后主要工作为集市贸易管理、工商企业登记管理、经济合同管理、商标注册管理和打击投机倒把。
钟五离等人一进来就靠墙蹲成一排,头上顶着回头是岸早日坦白,人才啊。
圆脸同志请马林去办公室,三张桌子都没人,估计审问黑市的人去了。
“坐,这位同志贵姓。”
马林掏出工作证,“人武部后勤科马林,大哥贵姓。”
“我叫田刚,市管会管行政的。”田刚抓了把茉莉花茶,倒上水。
放在马林面前,“你早说你是人武部的,跟我们回来干啥?”
马林掏出香山,“我礼拜四才到县人武部报到,不知道啥章程,跟过来学习学习。”
“哦,这么回事啊。”田刚接过烟,眼皮连眨几下,“好烟。”
田刚嘿嘿笑了几下,上下打量马林,“马干事从哪儿来?”
“我是上礼镇的,去年抓两杀人犯,这不是范部长点名让我过来。我啥也不懂,就是力气大,现在后勤科扛大包呢。”
田刚嘴角一抽,我特么信你才见鬼呢。抓两杀人犯他听说过,一个十六七的小男孩抓的,没想到是眼前这位。
人武部范部长招一个英雄去扛大包,县委会能笑掉大牙,这马林没一句实话,跟官场老油条似的。
田刚笑的恰到好处,露出八颗牙齿,“马干事谦虚了,少年英才,有勇有谋,就凭你抓两杀人犯,就不是一般人。”
“哎,是礼河县几十万干群给我的力量,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些许功名不足挂齿,田科长谬赞了。”
田刚面皮一抽,好好说话你说戏词干啥?
特意纠正他,“我只是普通科员。”心里佩服这小子真能白话。
马林表示震惊和不理解,“我观田科头角峥嵘,行事作风有君子之风,古道热肠有侠士气概,如今也不过是浅水暂蛰伏。待来日,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田刚嘴里刚叼上的烟掉裤子上,“马干事,你家以前干啥的?唱戏说评书的吗?”
能说点人话吗?满嘴都是决心、口号和戏词,但是听着心里怪舒服的。
“普通社员八辈贫农,我就想跟田科交个朋友。”
“你有事儿啊?冲咱俩今天聊这么好,能办的哥哥给你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