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这边费辛来到了光鲜亮丽的城市“背面”，也就是外来流浪者工作的地方——学院都市。

    这里是一座涵盖从幼儿园到高等院校的完整教育体系社区，并作为专门的教育机构向整个Level c-117与其居民提供教育服务。而政府也鼓励流浪者来这里协助建立基础设施、当社会活动的志愿者，以及承接一些比较繁琐的临时工作。

    第一眼看上去，倒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费辛明白，这只是伪装而已，流浪者在此处进行的工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

    其实m.E.G和健康生活委员会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一方面，健康生活委员会对m.E.G.组织始终保持着友好中立态度，会给进入Level c-117的流浪者提供住宿与工作的机会，并借此向m.E.G.换取一些物资——作为非正式性交易，m.E.G.向Level c-117政府输出人口，而后者则为m.E.G.提供部分武装、科学技术和教育机构。

    但另一方面，他们会以“维护健康生活”为理由，拒绝m.E.G.特工与武装人员进入Level c-117。

    只是这对于m.E.G来说已经足够了，在此之前，那些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后室的流浪者，从来没有享受正常教育的机会，而且他们在后室中疲惫奔逃了一辈子，如果不能提前适应人类社会，即使哪天真从后室逃离回到了前厅，他们也没办法正常生活下去。

    教育和社会经验，这就是m.E.G答应合作的理由。

    只是虽然c-117的科技发展水平很高，社会阶层问题却十分严重，财富分配也没那么均匀，除了在“健康”这一点上一视同仁外，其他方面到处都充斥着资本的气息。

    更悲哀的是，Level c-117这种社会结构，居然和前厅大部分国家相差无几。就连所谓的“健康主义”，不过是和前厅那些宗教相同性质的统治工具而已。

    费辛看着眼前拼死拼活工作的流浪者们，紧握着水瓶的手背上，一根根血管暴露了出来。

    “啊，是费辛大哥，好久不见。”一位有些年轻的流浪者本来还在休息，看到费辛后，居然连忙跑了过来，表情像是有些高兴，但又像是有些窘迫，“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愿意回来见……”

    费辛直接打断了他：“我不是来看你们的。”

    “啊……”年轻人一愣，随后低下头去：“哦，对啊……我们也的确也没有脸见你。”

    “……”

    “那费辛大哥，你这次来c-117是做什么呢？”

    “帮m.E.G做调查罢了。”费辛深吸一口气，“正好，既然你来了，我先问你点事。”

    ……

    “你是说……‘艾登’吗？”

    费辛很快抓住了对方有些迟疑的神色，进一步逼迫道：“看来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不，我……”年轻人刚想解释，但看着对方熟悉的面容，心中的迟疑一下子消失了，他低着头看着脚尖，“费辛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安静点的位置聊。”

    费辛跟着对方走，看着他带自己来到一个监控死角位置，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在这里应该就没有人能看到我们了。”过了一会，对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他，“费辛大哥，我不知道你询问‘艾登’的理由，但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愿意告诉你。”

    “艾登”出现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最近两个月才开始在c-117中活跃起来。就和通缉令说的一样，他们每次都会出现在警察搜捕“糖走私”人员的现场，不仅会保护那些犯人，还会主动提供糖给其他没接触过糖的市民。

    甚至他们会主动与警察交战，保护那些枪口下的市民们。

    “糖所带来的多巴胺分泌，至少能让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看上去不再那么无聊。”

    这是“艾登”的原话。

    “其实不止如此。艾登还会偷偷给我们流浪者提供一些食物，貌似都是含糖量比较高的面包、饮料一类。”年轻人说道，“虽然大家都知道c-117禁糖，但还是会忍不住躲起来偷偷的吃。”

    “你们吃他的东西，不会产生什么问题吗？”

    “至少现在还没有。”年轻人眼神里有了一丝光芒，“而且你也知道，这座城市的政府从最开始就一直把我们当做牛马使唤，虽然提供了一定程度的营养食物，但根本跟不上我们日常的体力消耗……而且最近食物还越来越少，所以艾登给我们提供的这些高糖食物，简直就像雪中送炭一样。”

    “除此之外呢？这群艾登还有没有其他的动静？”

    “嗯。”年轻人点了点头，“这个城市里的居民，虽然表面看起来十分平静，但精神状态一个比一个疯狂，我们流浪者经常会受到他们的排挤，甚至有时还会被施加暴力。”

    “……健康生活委员会还是老样子？”费辛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厌恶始终无法消散，“过了这么多年，他们难道就没从之前的经历中汲取教训吗？”

    两个曾亲历过那段经历的人，此刻都沉默了下来。

    “毕竟对他们而言，我们只是外来者罢了。”年轻人面容疲惫，眼神有些涣散，“费辛大哥，你曾对我说过，前厅和这里其实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做到真正的人人平等。”

    “……”

    “但这些‘艾登’不一样。”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着光，“他们总能找到被本地人欺负的流浪者，并将施加在我们身上的暴力重新返还给他们。”

    “嗯？总能？”

    “是的，自从他们出现后，我们流浪者受到的伤害一下子就没有了。”对方点头，“不仅如此，那些喜欢压迫我们做繁重工作的家伙们，也开始为我们减轻一些工作负担，在此之前，其实我们的工作要更加累人一些。”

    这么看来，“艾登”在这座城市里的角色，居然有点类似“城市英雄”一类。费辛沉默的想，但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做到这一切的呢？

    “你们有办法联系到这群‘艾登’么？”

    年轻人摇了摇头：“他好像只会在我们遇到困难时出现，又或者是直接出现在‘糖走私’的现场。”

    ……

    这个问题问的差不多了，费辛想了想，决定问点其他内容，以便于尽快掌握c-117的现状。

    “最近还有没有发生其他比较可疑的事情？”

    “可疑的事……吗？”年轻人想了想，“说起来，最近这座城市里，流浪小孩的数量貌似减少了很多。”

    “流浪小孩？”费辛疑惑地看着他，“我记得m.E.G送进来的孩子都会被安排在学院上课吧？”

    “是，这点倒是没什么问题。”挠了挠头，年轻人看向工地里忙碌的人们，“那些跟着父母一起来到c-117的小孩其实都还好好的，只是有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好像少了很多。”

    “只有孤儿吗？”

    “本地的孤儿也是，你如果去大街上看看，会发现以前在城市里流浪的小孩，现在变得越来越少。我们猜测可能是因为近期糖走私现象泛滥，他们躲起来吃糖被发现，随后赶出了c-117吧。”

    确实，毕竟在这个健康恐怖主义社会里，无论大人也好小孩也罢，在“健康”面前都是人人平等的。

    但不知为何，费辛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突然出现的“艾登”，越来越少的“孤儿”，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正将一切连接起来。

    可是这些跟自己正在追查的“监控游戏”，真的有关系吗？

    ————分——割——线————

    ……

    安装了机械义肢的警察轻松将沉重的下水道盖子打开来，这座城市很干净，因此下水道也没有什么异味，除了潮湿的空气外，不会令人感到多么难受。

    跟着队友们一起进入了下水道，这里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也是那些走私者最喜欢的地下交易场所。皮特握着离子枪，他的眼睛早已做过改造手术，即便在黑的地方也能保留一定的视觉，因此开路的工作由他来完成。

    在众人尽量放轻脚步的动作中，整个队伍潜入黑暗，仔细搜寻那些私藏糖分的罪犯。可没过多久，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就传入了皮特耳中。

    “皮特，我们的糖分探测工具失灵了。”他的队友提醒道，“不仅如此，整个下水道貌似被施加了Emp干扰，连通讯仪都无法使用。”

    皮特压低声音反问：“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没事，既然已经确定了范围，我们直接分开搜索，提前包围这群家伙。”队友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不要犹豫，看到他们直接开枪！”

    皮特皱着眉头应了下来，看着队友一个个窜入下水道的各个分支中，深吸一口气，顺着自己的路线向前走去。

    “啪——啪——”

    可能是前两天下过雨，即使皮特尽量控制，脚步声还是会回荡在这空旷的下水道之中。

    周围的空气莫名有些寒冷，他的义眼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地面上的水洼，发现水洼居然开始泛起一丝丝微弱的涟漪。

    很快，耳边传来了有些古怪的电子音乐。

    皮特停下了脚步，他尽量隐蔽自己的身形，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聆听那奇怪的电子音乐。

    那旋律不知为何，有种古怪的耳熟感。

    ……啊，皮特想起来了，最近c-117开始流行起那些外来流浪者的节日，而这音乐就是用于庆祝节日的，好像是叫……“万圣节”？

    走私犯居然也要过节日？

    皮特深吸一口气，握着枪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迅速移动。

    很快，音乐声越来越大，伴随着音乐的，还有一阵阵属于孩子的笑声。

    “……有小孩？”

    皮特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最后，在经过某个转角，看到一群互相分享糖果的小孩后，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这些小孩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像是一直在c-117四处漂泊的孤儿，他们一个个转过头，看向拿枪对着他们的哥哥，脸上满是麻木的喜悦。

    皮特看着他们手中的糖果，以及那已经被改造的乱七八糟的身体，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他问道，“你们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没错，这些小孩无一例外，身体的一部分都发生了畸变，有的手臂变成了兽化的爪子，有的嘴变成了小鸟的喙，有的头皮被打开来，里面钻出五颜六色的礼带，还有的像是变成了一副贴在墙上的画，明明有着人类的“颜色”，整体却完全是平面结构。

    十几个小孩们共同发出机械般的笑声，将手中各种各样的糖果举了起来，看着皮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哥哥，不、给、糖、就、捣、蛋哦！”

    “这都是些什么啊！”这一幕实在太过于惊悚，皮特颤抖的抬起离子枪，看着这群已经怪物化的小孩，浑身冰凉，“这难道就是那些‘走私犯’？一群被搞坏的小孩子？”

    就在他手放在扳机上，却始终没有按下扳机的时候——

    “砰——”

    身后传来枪响，那个长着鸟喙的小孩额头上出现一个焦黑色的圆孔，直直倒了下去。

    连忙看向身后，只见自己的队友面无表情的举着离子枪。

    “你……”

    “你说过自己会遵守命令的。”第二发离子弹出膛，又一个小孩摸着洞穿的胸口，缓缓跪在了地上，队友的声音堪称无情，“见到走私犯，不要犹豫，直接开枪。”

    皮特的声音有些抖：“但这不就是一群小孩么？”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或者说，自从他们沾染上‘糖’以后，连人类都不算了。”

    队友想要继续开枪，皮特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

    “……”队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只手，随后目光缓缓移向皮特的眼睛，“43号警员皮特，你想违背命令吗？”

    “这只是群小孩而已。”皮特咽了口口水，“私自吃糖的话，流放出去不就好了，有必要……开枪吗？”

    队员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再看看吧，看看他们现在的模样，真的能称之为‘小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