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此时的我,正猫在厢屋里,通过紧闭的窗帘缝隙,偷窥着姥姥家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乡里乡亲,而小舅则躺在炕上,心情郁闷懊悔的,望着房顶愣愣出神。
校园里藏不住秘密,而小小的高安屯,更是没有秘密可言,昨天在村卫生所时,我和小舅已经很努力的,掩饰我受伤的原因了,但是邻居大舅“无意间”,在自家院子里,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然后经过清晨的农忙,仅仅一个晌午的功夫,关于小舅包养小三,以及私通寡妇,甚至都有了,私生女的传言,就成了乡亲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此刻小舅很后悔,也很苦恼沮丧,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他在高安屯,乡亲们的心中,会是如此不堪的形象,让他连辩解的心思,都提不起来,那就更别提啥心情了。
我真的后悔,昨天怎么就脑袋一抽,听信小舅的鬼话了呢,姥姥是很硬气,也很护犊子,但老妈的火爆脾气,跟姥姥一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呀,整得我这顿打也挨了,而且罪也没少受。
而让我更头疼的是,姥姥解决谣言的办法,就是大方的坦白真相,用事实泯灭流言蜚语,虽然办法很好,也行之有效,但这是建立在,我的社死之上啊。
在相对偏远的高安屯,二十岁的青年人,有孩子不稀奇,屯子里的大学生,也不止我一个,但大学生刚上学,一年就抱回来个孩子,那可是新鲜事啊。
而且就安娜那双眼睛,无论是轮廓形状,还是顾盼之间的神态,但凡眼睛没毛病的,也都能看出来,这是老安家亲骨肉。
“特么的,我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回省城安生”小舅突然暴起,气愤的说完,迈步就要走。
我立即拉住他的胳膊,商量着说道
“小舅,再等一晚吧,我爸今天就去派出所,问上户口的事了,等事情落定,我也就踏实的回学校了”
小舅看了看我,坐回炕沿上,感叹着说道
“唉~你说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乡亲们不好么,就说咱屯子,到镇上的水泥路,我可是花了十几万呐,咋就换不来感恩呢”
“舅啊,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明白不?你要么高不可攀,让人望尘莫及,要么小富即安,平时低调行事”我想了想,认真的说道
“咋的,我花钱还有错了呗”小舅梗着脖子,挑眉说道
我看着不服不忿的小舅,决定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了,于是正色的说道
“当然错了呀,升米恩斗米仇,知道不?姥爷当年为啥,总是带着村会计查你账,那就是在变相保护你啊,虽然你不差木材厂一分钱,但当时哪有给私人赊账的啊,你不会真以为,是靠自己会来事吧”
“当年国营厂不都这么干么”小舅还是不服气的反驳道
我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你也知道那是国营厂啊,人家背后有国家支持,你有啥啊,还不是掏空了,姥爷的家底,每次都帮你垫钱,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问问高会计,而且当年,好像我家也出钱了,反正从你做买卖开始,我家吃了两年多食堂饭菜,还基本上都是素菜”
“真的假的啊?”小舅不可置信的问道
“要不是看你,心里真没数,我说这些干嘛,你现在可都是舅姥爷了,能不能长点心啊”我语重心长的说道
啪~小舅突然抬起手,打了我脑袋一巴掌,瞪着眼睛,恼羞成怒的说道
“怎么跟她舅姥爷说话呢,小兔崽子,还教育起我来了,我活了四十年,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用得着你在这数落我啊”
我揉着后脑勺,嘟囔着说道
“昨天还说自己不到四十呢”
“你再哔哔一个”小舅虎着脸说完,又扬起来了手。
我赶紧闪身躲开,心里腹诽不已,自己不靠谱,还不让人说,活该你花钱打水漂,哼~
......
俗话说,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而所谓的公道自在人心,还真就比不上,一块普通的五花肉。
今天食堂的红烧肉,就非常的美味可口,这是我回到夏海后,第一顿午餐,也是开学后的第三天,我没想到给安娜上户口,会有那么的麻烦,这让我对蒲清月的帮忙,越发感激叹服。
前天办完安娜户口的事情后,我就联系了高文博,或许是亲情的纽带,让我俩的关系,越发的密切,什么事情都愿意,与对方分享,尤其是关于安娜的点点滴滴。
但当我得知,蒲凌峰那个熊孩子,也跑到高文博的学校读书时,还是忍不住叮嘱他,不要跟那个熊孩子抬杠,更不要跟熊孩子出游,比如骑行啥的。
而我今天上午,从车站回到宿舍,用老三的电脑登陆邮箱后,不出意料的收到了,张文静的邮件信息,王宇还真是一如既往啊,嘴就跟棉裤腰似的,幸好当初没找他帮忙,要不然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会有啥后果了。
其实我这次送安娜回家,在心态情感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不仅平静的看完了,当初四人小组,留给彼此的信件,还坦然的戴上了,张文静送我的手表,以及阮佳佳做为回礼,送我的皮质钱包。
宿舍兄弟们,在最初的诧异过后,也快速的反应过来,并且对我的做法,表示了认同与理解,毕竟经历过台风的人,是真的不在意,那些轻风细雨的吹打。
学生还是在学校里,才最舒适酣然,美美的饱餐一顿后,兄弟三人心情愉悦的闲聊着,走在校园内的校道上,至于老四嘛,能陪我吃团聚的第一顿饭,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必须理解。
而老大能忍住不去图书馆,更是让我欣慰异常,当我感到手臂上的伤疤,被太阳晒得有些刺痒时,就索性引领着兄弟们,走向了熟悉的凉亭,可刚拐过转角,我却看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我立即站住脚步,左手拽着身边的老三,用右手肘碰了碰,老大的胳膊,在他俩疑惑的目光中,我抬起下巴,向前示意了一下,调侃着说道
“老大,章楠导员诶,我就说饭后走一走,想啥啥都有吧,看她那愁眉不展的样子,肯定是有事呀”
“而且这刚开学,没听说班里,有什么事发生,没准是感情问题哟”老三一脸贱笑的说道
“赞同”
“走”
“走着”
我和老三一唱一和的说完,根本不给老大,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撒腿就跑了。
老大神情错愕的,看着我俩跑远的身影,原地踌躇了一下,然后目光坚定的,走向了章楠。
“章导,吃午饭了么?”老大走近章楠后,微笑着问道,不过这开场白,真的很老大。
“哦,牛德宝啊,你去吧,我不想吃”章楠很勉强的笑着回应道
“呃~我吃过了,正好跟~想去图书馆,章导是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忙吗?”老大尴尬的说了一句,摸了摸后脑勺,试探的问道
“谢谢你啊牛德宝,是我家里的私事,你帮不~”章楠客气的回绝,可说着说着,看向老大的目光,却迟疑思索起来。
而老大见章楠欲言又止,愣愣的在那出神,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起来,只好沉默的站在那,神情充满了关切之意。
“牛德宝,你觉得善意的谎言,算是违背道德吗?”章楠突然抬起头,认真的看向老大,有些纠结的说道
“算~,不算的,得看实际情况而定吧”老大刚要肯定,立即反应过来,模棱两可的说道
“看来,你也不是很认同啊”章楠瞬间神情沮丧的说道
“那能跟我说说,是什么事情吗?”老大好奇的轻声问道
章楠迟疑的思索一下,想着压在心中的烦闷,也确实需要一个出口排解,又感受到老大的关切,于是伸手指向了,石桌另一侧的石墩,示意他坐下。
等老大在章楠对面坐好后,她低头犹豫了片刻,望着自己的鞋尖,低声的讲述了起来。
章楠是闽省福洲人,父亲是福洲大学,经济学教授,母亲是福洲重点中学的校长,她有两个哥哥,大哥在去年,就移民去了海外,二哥在今年,正办理着移民的事项。
而章楠的父母,对两个儿子,移居海外的做法,深恶痛绝的同时,又对于自身的管教不力,没有及时的发现,和为时已晚的制止,感到懊悔不已。
这也导致了其父母,对章楠这个小女儿,变本加厉的严防死守,不仅她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如今想要使用,必须详细说明用途,还让她尽快办理,夏海大学的辞职,回到福洲大学任教或读研。
其实章楠从去年毕业,她的父母就已经,开始给她安排起相亲,想要她“落地生根”,甚至尽快能有子嗣,以便“安心”承欢父母膝下。
而章楠之所以留校任教,一方面,是她自身优秀,很得导师的喜欢和看重,另一方面,就是她想抗争,并躲避她父母的控制,
可是以章楠父母的人脉资源,她在夏海大学的去留问题,真就是她父母一句话的事,所以当初她苦苦哀求,再加上导师的出面调和,终于让双方折中的妥协了。
而章楠父母的退让条件,就是她必须参加相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所以她很愤怒,但她也别无选择,至于恨父母恨哥哥,她真的恨不起来,也无从恨起。
因为从小到大,章楠家人对她的关爱与呵护,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所以她只能恨自己,更恨那个见利忘义的男人,她父母只是稍微试探施压,而那个男人,立即就唯唯诺诺的逃跑了。
对于章楠的情况,老大也不知如何规劝,但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老大慌张的手足无措,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手绢和纸巾。
老大灵机一动,干脆利落的脱下半袖,递给了章楠,有些为难的说道
“你凑合着用用吧,但~最好不哭了”
章楠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一脸憨厚的老大,穿着白色跨栏背心,真诚又体贴的举动,泪水瞬间再次涌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