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娩松了口气。
姜漓又问:“那怎的不见她人?”
李知景答:“世子妃说想一个人走走,我正要过去找她。”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然见闻浅站在桥对面。
姜漓眼睛一亮,似是发觉了什么新鲜事儿,提着裙子就往那边跑去。
闻浅呆站着,还未从方才的情形里抽身,脑中反复回荡着李知景的那句'若是和离……'
原以为李知景愿与她一同用膳,是个好的开始,然而今日,当众听到这些话,她方才意识到,这桩婚事究竟有多脆弱。
她握紧衣袖,心起波澜。
所有的期盼,似乎都在这句轻飘飘的话里,被打碎成尘。
......
“世子妃!”
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闻浅抬眼,见姜漓已经站在面前,面带温和的笑意。
“小女姜漓,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可还记得,咱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闻浅微微歪头,思索片刻。
随即回想起来,淡淡点头:“我记得,往年家中设宴,姜大小姐曾在席间书写了一副字。”
姜漓一闪而过的尴尬,接着笑意更浓:“正是。没想到世子妃竟还记得,真是荣幸之至。”
两人寒暄几句,闻浅的语气温柔有礼,不失分寸。
然而闲谈间,她并未察觉到姜漓眼中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暗色。
她望着闻浅温婉端庄的神情,心中一片冷意:一直没机会见着,没想到今日主动上门。既然如此,那可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李知景此时走过来,目光淡淡地扫过闻浅,唇角微微扬起,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走吧。”他轻声开口。
闻浅抬眸,跟在他身后,心中涌起的酸涩被硬生生压下。
正要迈步离开时,姜漓突然说话,语气带着几分请求:“世子留步,今日家中新进了一批凝霜纱衣裳,世子妃眼光独到,不知可否让她留下帮我选一选?”
“随便。”
他撂下这句话便告辞离去,毫不犹豫地将闻浅留在了原地。
连一点叮嘱都没有,十分冷淡。
姜漓唇边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意:看来李知景,果真不把这个世子妃放在心上。
如此便更方便她行事了。
闻浅未察觉端倪,脸上挂笑,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与端庄。
对岸的姜浔见状叹了口气,对姜娩叮嘱道:“知景已经成婚了,往后你少与他私下来往,若是因你让他夫妻二人生了嫌隙,那就是祸事。”
“是是是,父亲,您先去歇着吧,我与世子妃还有话要讲。”
姜娩卖着乖将父亲送回书房后,便立刻小跑着折返。
池边却不见闻浅与姜漓了。
只剩萧珩之还独自一人跪着。
她过去轻踢他一脚:“喂,她们人呢?”
萧珩之抬头,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摇摇头。
姜娩对上他清亮的眸子,眯着眼,略带玩味地笑了一下。
她慢慢俯身,靠近他的脸,声音带着几分威胁:“萧珩之,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他歪头不解。
姜娩伸出两根手指,恶狠狠道:“想把你这双眼睛,剜出来!”
说罢,她作势真要伸手去剜。
刚伸手,却猛地被他抓住。
萧珩之眼神一沉,将她拽向前。
姜娩猝不及防身子前倾,碰上他的鼻尖,呼吸相闻。
“你做什么?!”
姜娩一惊,踉跄着站稳,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萧珩之却依旧镇定自若,低声道:“二小姐既然要剜我的眼,那我定要在这之前,多看看二小姐的模样。”
姜娩脸色微沉,冷笑道:“怎么,怕忘了仇人的样子?”
“二小姐与我是仇人吗?”
“不是吗?”她挑眉。
萧珩之笑了一下:“可我不想与二小姐做仇人。”
姜娩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不会以为,你说这些好听的话,我就会对你好些?”
萧珩之露出一个殷切的眼神,似乎在问:会吗?
姜娩走到廊下,悠悠道:“可惜我一看见你,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想罚你。”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随即笑得更邪:“不如你爬过来,磕几个头,我若心情好了,就准你站起来。”
她脸上挂着捉弄的笑,再怎么说萧珩之也是有骨气的,即便再听她的话,也不可能毫无底线。
果然,他一直沉默着不吭声。
姜娩切了一声:“我就知道......”
她话未说完,就骤然愣住。
她看到眼前的人,慢慢俯身,小臂贴在地上挪动膝盖。
萧珩之真的,开始朝她爬来。
毫无尊严地,一点点朝她屈膝而行......
她表情凝在脸上,喉间发紧。心头好似有根无形的线,狠狠紧绷了一下。
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刻感到一种彻骨的快意,前世的那些恨,那些伤,她在这一世终于能够肆意报复,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可萧珩之的顺从,却让她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憋闷。
明明恨他入骨,为何没有痛快之感?
如此行径,她甚至有些厌恶自己。
他每挪动一下,她的心就跟着沉了一分。
片刻后,他爬至她的脚下,额头点地,卑微得像只蝼蚁。
姜娩紧紧捏着拳头,心中的情绪乱得难以理清。
她垂目看着脚下的人。
前世今生交织在眼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跪立在她的脚下,再无一丝桀骜。
她没来由地有些喘不上气。
心底的恨,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压住,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真是疯了......”她喃喃道,不知是在说萧珩之,还是在说自己。
姜娩猛地转身,步伐急促而决绝,走到回廊下,闭着眼深呼吸了几口,才稍作平复。
有丫鬟经过,朝她行礼。
“见过二小姐。”
她看了一眼,半晌才想起来这是萧珩之的丫鬟,蕊兰。
她顺手吩咐:“你去叫萧珩之起来,就说今日之事他捉弄世子,我与他没完......”
姜娩顿了一下,今日萧珩之虽让李知景落水出丑,可其实李知景也的确需要这样的法子,否则不会死心。
她又摇头:“算了,叫他起来就行。”
“是。”
蕊兰领了吩咐,急忙向后院走去。
姜娩看着小丫鬟的背影,总觉得好似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思索时,突然听到厢房传来一声尖叫。
接着便是救命的呼喊声。
姜娩循着声音过去,半路见墨萍脸色煞白地往外跑,没跑两步就跌倒在地,爬起来又接着跑。
姜娩连忙过去扶她,却见她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
“发生何事了?”姜娩着急问。
“二小姐!......快!……找大夫!!”
姜娩见她惊慌之样,定是闻浅出了事。
平南侯府世子妃在姜家若有个闪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究竟发生何事?!”
墨萍被吓到失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娩也不浪费时间问,连忙叫停了几个丫鬟:“你们几个!去请大夫!”
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扶正了惊慌失神的墨萍:“墨萍,快回去找世子!他若不在府中,就去吟风楼找!”
李知景虽不喜闻浅,但毕竟是世子,哪怕是为了侯府颜面,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墨萍喘着气,颤抖着开口:“世子妃......”
“想救她的话,就赶紧去!”
姜娩提高了音量,墨萍陡然清醒了些,强撑着镇定,赶紧往外头跑。
接着姜娩又转头看着厢房,快步过去。
打开门,只见闻浅一人在床榻上,屋内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唯一奇怪的,是闻浅竟是趴着的。
姜娩轻唤了几声,没有听到回答,她有些紧张地走近探鼻息,微弱,但生气仍在。
又看了一眼,她才注意闻浅身上穿着的,是前日万姨娘给姜漓买的凝霜纱外衫。
此事定然跟姜漓有关。
她穿着姜漓的衣服,可是姜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