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白星，鲛人化形实验室。

    “1021你还好吗？”比昂隔着极厚的玻璃看向被困在巨大水箱中的小鲛人。

    那只小鲛人尾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整条尾巴呈现乌青且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针孔。

    小鲛人悬浮在水箱中，尾巴不似其他小鲛人那般晃悠。

    比昂见小鲛人依旧背对着他，又屈指敲了敲水箱的玻璃，试图引起小鲛人的注意。

    “1021？”

    自从1021作为第一只鲛人化形成功，他们的实验室在联盟统帅面前彻底得了脸，全体实验员每人都分了一大批奖金，他的老师凯瑞获得了联盟二等公爵的头衔，而他作为老师的助理，也逐渐水高船涨。

    但比昂每时每刻都很煎熬，这一项实验违背了他学习生物实验专业的初衷，也与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东西背道而驰。

    三个月前，他的老师凯被统帅提拔为整个联盟所有生物实验的总实验师，而比昂则正式接手1021。

    作为该项实验的第一个成功案例，1021作为参照物，至关重要。

    但严格来说，1021并不算成功，他只完成了鲛人化形的第一步，能够从鲛人的模样变换出双腿，而双腿是否能够真的如人那般运用自如？还需要继续研究。

    而比昂目前的工作，就是通过所有办法，将1021训练成真正的“人”，拥有人的能力、思考、行动等。

    敲玻璃的声音，吸引了1021，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不知道他又会被注入什么该死的药剂……

    1021小幅度的转身，想要看一看是谁，他又要被带去做什么。

    看见比昂的那一刻，1021稍稍放心了些，这个卷头发的男人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给他打针剂时，会不断的安抚他；打完针剂之后，会给他吃甜甜的小蛋糕。

    小蛋糕这个名字也是这人说的，他从来没有吃过，很甜，特别好吃。

    如果每次都有小蛋糕，打针剂他也能接受，但只有这个叫比昂的卷头发男人会给他吃小蛋糕，还得藏着给，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1021，过来。”比昂冲水箱里小鲛人招手，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颗大桃子，很粉，一看就好吃。

    1021愣了几秒后，甩着尾巴游到比昂的面前。

    比昂手里拿的是什么？他没有见过哎！

    “这个是桃子，是一种水果，很好吃，要尝尝吗？”比昂笑着安利道。

    自从他接手1021以来，了解1021遭受的各种实验之后，心中只有浓浓的心疼。

    心疼这只小鲛人，遭受了他原本不该经历的所有。

    从出生见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一直被困在厚厚的玻璃中，只喝过没有任何味道的营养剂。

    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全部停留在实验室水箱的几平方米中。

    但1021很温柔，从来没有对实验人员甩过尾巴，所有的指令和安排都是一味的服从。

    这让比昂更加心疼了。

    当初老师让他选择去前端继续实验，还是后端监测1021时，他选择了后者。

    也是他的鸵鸟心理作祟，深刻知道这项实验的残酷，他无力改变，只能拿一个套子将自己藏起来，照顾1021，会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种侥幸。

    他不是刽子手的侥幸。

    1021心里一直念着前几天吃过的小蛋糕，对这个没见过的桃子，也十分好奇，想要尝一尝。

    轻轻甩着尾巴，慢慢浮出水面。

    比昂踏上另一边的楼梯，走到水箱口，与1021平视。

    “给。”比昂将桃子递了过去。

    1021有些胆怯的愣了愣，没敢接，他已经吃过小蛋糕了，每次都是这人给他送东西……他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吃吧，专门给你带的。”比昂又往1021面前递了递，从另一侧的衣兜里又掏出另一颗，“我也有，咱们一起吃。”

    1021这才接过大桃子，学着比昂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啃了起来。

    比昂动作迅速，一颗大桃子，几分钟就解决完毕。

    站在水箱前，看着1021啃得欢快。

    1021或许是看见比昂吃得很快，怕他太慢，赶紧加快了速度。

    比昂看见1021的嘴边沾了桃子的碎渣，伸手帮人擦了擦，“慢点吃，不着急。”

    1021捧着桃子，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有肌肤的接触，不像之前给他注射针剂时的冰冷。

    在比昂之前，所有的人碰他都得戴上金属手套，于他而言，外界的一切都是冰冷。

    而比昂让他知道，外面还有其他的感受，有酸、有甜、也有温暖。

    “今天我教你走路，怎么样？”比昂提议道。

    1021人形的各项指标已经达到人的范畴，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啃完桃子的1021点头，桃核一直攥在手里。

    比昂想要将桃核拿过来扔掉，但1021不愿意，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喜欢这个桃核么？”

    “把这个给我，我可以帮你串起来，带在手腕上。”

    将桃核磨一磨，从中间打一个孔，用根漂亮的绳子串起来。

    这是比昂无意刷光脑时看见的方法。

    1021想了好一会儿，才将桃核交给比昂，嘴唇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别骗我。”

    1021的声音不像比昂想象的那般沙哑，是很清脆的少年音，软软糯糯的，按照鲛人年纪来算，只不过是刚成年的小孩儿。

    比昂笑了，“不会，明天就拿给你。”

    闲聊结束，比昂要开始做正事了。

    “1021可以变成人形吗？”比昂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轻柔，鲛人化形一事本就是违背生物本能，用各种实验堆砌的反常理一事。

    所以，1021的实验虽然成功了，但他每一次从鲛人变成人形都会经历莫大的痛楚。

    在水箱中的1021，只会以鲛人的模样存在。

    1021看了一眼比昂，乖顺的将鱼尾变换成人的双腿。

    比昂向1021伸出手，“我带你出来走一走好不好？”

    这间实验室，只有比昂一人，因着前几日的小蛋糕和今日的桃子，1021相信比昂，没有怎么纠结，就搭上了比昂的手。

    比昂从水箱中将1021抱出来，这位小少年很轻，全身冷冰冰的，不闹也不动弹。

    只是比昂在接触到1021的眼睛时，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心虚，1021满是对他的信任，但他……

    比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心里的震动极大。

    他不值得1021如此信任，其实他与其他实验人员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想，比昂也这样问了出来。

    1021现在觉得全身的暖乎乎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受这么温暖的怀抱，心中对比昂的信任再一次多了几分。

    “你很好。”1021回答道，“你是第一个送给我好吃的食物，也是第一个牵我手的人。”

    “好……温暖。”

    比昂想要落荒而逃，少年由衷的说着心里的感受，满是对他的感激，但是他却不敢接受。

    “我们今天学走路，好吗？”比昂急忙岔开了话题，将1021放下，耐心的教着如何站立。

    在机器人的帮助下，1021学会了站立，但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迈腿。

    比昂让1021好好扶着机器人，自己则蹲下身，想要以实际行动帮助迈腿。

    只是在比昂蹲下身的那一刻，看见少年双腿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缝合的痕迹，从大腿根一直到脚踝，连五个脚趾头上都有。

    鲛人化形的实验，需要将鲛人的尾巴完全剖开，先研究明白其尾巴的原理与构造，再将双腿相同构造替代物缝合进去，经过成千上万次的尝试、实验，最终成功。

    1021作无数实验体当中的一员，他是唯一成功的。

    既幸运，又不幸运。

    幸运的是他还活着，没有在实验中去世；不幸的是他还得承受后续所有的实验。

    “你……怎么了？”1021看见比昂一直蹲着，一动不动，第一次主动询问别人的状况。

    比昂深呼吸几次，平复心中的复杂，强作镇定道：“没事，咱们来学走路。”

    在比昂的悉心教导下，1021很快学会慢走。

    四十分钟后，比昂递给1021一杯果汁，“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接着练。”

    1021的脸绷得很紧，双腿也有些打颤，点了点头，接过那杯果汁，大口大口的喝着。

    其实刚才的四十分钟，每走一步，他的双腿都会传来剧痛，1021一直强撑着，慢慢开始接受、开始习惯。

    这么多年，他最习惯的就是接受痛苦、承受痛苦。

    从他记事起，他就生活在水箱中，每天看见的都是那群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

    但比昂和其他人不一样。

    反正他都习惯了痛苦，比昂又带给了他温暖和其他不同的感受，他愿意付出，即便是生命需要在此时划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