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述从自己的床上醒过来，已经是他昏睡五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

    午饭前去找的虞无忧，现在却是午夜。

    周围一片寂静，窗户半掩的缝隙里，清冷的月光带来些许光亮。

    不止光亮，还有夜深露重的寒。

    所以对虞无忧连被子都不给自己盖一条这件事，齐述觉得自己十分吃亏。

    套话的时候可没这么冷漠，任由自己抱大腿喊老婆。

    得到答案以后，用完就丢。

    连肚脐眼都不让人给自己遮一下，难怪睡得这么没有安全感。

    小齐郎君可太愤懑不平了——

    就算答案不满意，也不能就这么翻脸无情吧？

    和衣而睡多了点抵御措施，但躺了这么久，齐述手脚还是有点冰凉。

    比起冷，更让人难过的，是已经在叫屈的胃。

    连着两顿饭没吃，齐述靠在床头，幽怨地按住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

    好好的坦白局，变成了审问。

    小虞家主也太不信任他了。

    铺垫了这么多，又是攻心又是激将法的，最后一颗小药丸万事大吉。

    ……虞无忧就多余前面那些动作。

    不讲武德！

    观察他一个月了，对他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小齐是那种嘴硬的人？

    就他现在这傻白甜的样，但凡虞无忧态度好点，随便哄上两句，那不是问什么答什么，手拿把掐的事？

    他不信虞无忧不知道他出门前拿着玉佩纠结了半晌。

    不然他在院子里机械性踱步的时候，为什么不关门？

    明明知道他有话讲，偏偏不给他机会。

    这么简单粗暴地就把人放倒了，齐述都没来得及多说一个字！

    药效的确又快又好，副作用也很明显。

    正常人吃了都要头疼好一阵，昏昏沉沉失去吃完药那段时间的记忆。

    主打一个高强度人工干预式精神恍惚。

    这要是在现代，铁定是违禁的神经类用药。

    还好齐述学的是道术详解，微薄的手段、加上提前准备的道具，以及小小的心理暗示……

    成功让齐述保留了几分清醒。

    就是自己手搓的药有点不对症，雕的无事牌也有点太无事了。

    他白天的表现，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小齐不要面子的吗？

    清醒归清醒，大脑少了很多思考能力。

    能不把一切全盘托出，都是因为他对自己人设的坚定。

    不是演技好，完全是代入感强。

    他就是一个单纯没有心机，会为了儿时的承诺，就不自量力去折高枝摘花的人。

    ‘失去’的记忆，也不会影响他的判断。

    但会不会影响虞无忧，他就不知道了。

    反正她心情应该不怎么样。

    齐述默默在心里复盘。

    狗蛋听他在脑海里絮絮叨叨了许久，终于没有忍住提醒：

    【宿主，那蒸糕再不吃就真硬了。】

    虞无忧虽然没说要给齐述盖好被子，但是深知其饭桶属性，也早就让人掐着药效结束的点送了吃的。

    是齐述自己多赖床了半小时，才让原本冒着热气的糕点逐渐放凉。

    至于他为什么在无人的房间，还有这么长的前摇……

    那一定是有宿主自己的道理吧！

    于是狗蛋只是继续关心道，【任务对象好像误会了什么，你‘晕’过去以后，脸色可难看了……】

    它回想起当时虞无忧让统代码发凉的冷笑，感觉她好像恨不得从轮椅上站起来踹宿主几脚。

    好在是缺少了硬性条件。

    但她阴恻恻盯着齐述看了一刻钟，才让轻水把人送了回来。

    然后洗白值就开始在0和80之间来回切换。

    一点中间值都没有，就是这么极端。

    吩咐轻水不许关窗以后，又让轻水送吃的过来。

    狗蛋确实有点琢磨不明白她的心理动机。

    但它明白一件事：

    他的宿主，虽然很喜欢节外生枝，多此N举，但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

    看不懂虞无忧，它还能不懂齐述？

    狗蛋想通后，立马就不担心了，欢快地说，【洗白值到了80，任务对象也下令不让下人拦着你出府了，宿主，你自由啦！】

    齐述闹腾这么久，不就是想获得虞无忧的信任，拥有更多活动空间吗？

    这颗药没白吃！

    齐述没有它这么乐观。

    他幽幽叹气，‘我想要的可不是自由。’

    齐述伸手捞了一把落在掌心的月光。

    月光没有温度，但是山风有点凉。

    山上的月亮也是冷的。

    其实并不适合虞无忧居住，但她就是将新府邸选在了这里。

    齐述走不了的最大阻碍也在这里——

    山径难辨，危险丛生。

    没有虞无忧应允，他或许都找不到下山的路。

    所以他要自由作甚？

    他要的，是虞无忧与日俱增的联系。

    是虞无忧无时无刻不被动倾注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不再限制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放弃了继续关注。

    要么完全不在意。

    要么……

    她就在强压什么。

    虞无忧是哪一种呢？

    狗蛋还在思索齐述的用意，又听见他啧啧感慨，‘主动太多，就不值钱了。’

    话题丝滑切换是齐述的特点。

    狗蛋飞快搭话，试着提议，【那道具也停一阵？】

    齐述挪到桌子旁，捏住了碗碟里那块不算小的米色蒸糕。

    软乎乎的，根本没有狗蛋说的变硬风险。

    他恶狠狠啃上去，‘停？停不了一点！’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很长的时间，他应该是见不到虞无忧了。

    山不过来，他也不打算过去。

    那他们仅剩的，就只有道具带来的单方面联系了。

    ——织梦。

    有了前几个世界的赔付款，这个世界齐述还是没忍住心动，再次入手了道具组的不靠谱试验品。

    但没想到道具组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教训，这东西竟然好用地可怕。

    齐述就是用这个在虞无忧的梦里作妖。

    完整的体验是没有的。

    碎片是不连贯的。

    剧情是干涉不了的。

    虞无忧成了一个旁观者，误以为进入了齐述的梦境，实则是在自己的梦里看某人精心制作的ppt。

    齐述白天像个失了智了恋爱脑追着虞无忧讨好，晚上的汇报展示里，又全是些零零碎碎‘失落’的回忆。

    本来就记不得，那梦里前后颠倒些也没问题吧？

    掐头去尾的片段，理解错当事人的心情也正常吧？

    光怪陆离的高楼大厦，还有闪回的教堂里摆在桌上的教科书，只是被藏在记忆深处偶尔给出的惊喜。

    反差，变化，新奇。

    虞无忧不可能放任他超出掌控。

    他下的饵，足够有吸引力，也足够把虞无忧带进沟里。

    自负的人，谁也不信。

    所以她宁愿用药，也不相信齐述的主动相告。

    既然不想听，那就不要听了。

    反正她有自己的答案，也不需要他来画蛇添足。

    他要做的，只是让梦境继续生效，拖着虞无忧继续沉溺和探究。

    几个碎片怎么够呢？

    精神洁癖太高可不是好事。

    她会对某些东西有过分的渴求。

    而虞无忧真的了解，真正自由鲜活的灵魂……

    是什么模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