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与腐朽的气味将我引向工厂墙壁上一个大开的洞口，里面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弃的工厂。

    微弱的刮擦声和低语声从里面传出来。

    有某个东西——或者某些东西——正在等待着。

    一个干涩、刺耳的声音随风传来：“哟，哟……看看风把什么吹来了……”

    我飞进洞口，轻轻落在一根生锈的大梁上。

    这座工厂宛如阴影与腐朽金属构成的大教堂。

    两个身影从黑暗中现身。

    一个体型庞大、长着甲壳，散发着一种原始、野性的力量。

    另一个身姿纤细、五彩斑斓，透着一种安静、警觉的优雅。

    甲虫和蝴蝶。

    “你是谁？”甲虫低沉地问道，他的触角抽动着。即使在我新进化后的状态下，他的体型也轻易是我的两倍。

    “一个同类幸存者，”我嗡嗡地说道，试图表现出一种我并不完全具备的自信。“我叫……V。”

    蝴蝶的翅膀犹如色彩斑斓的万花筒，她歪着头。“一只蚊子？而且还这么小。你在伟大者的领地有何贵干？”

    听到这个称呼，我忍住一阵战栗。

    “我来寻找盟友。人类……”我让这个词悬在空中，它的含义因共同的经历而沉重。

    甲虫哼了一声，他的甲壳上扬起一团灰尘。“盟友？一只蚊子想和甲虫族结盟？你能提供什么？”

    他的话很伤人，但我坚守阵地。“情报，”我嗡嗡地说道，“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情报？”蝴蝶的声音尖锐而轻蔑。“我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但也许没有我的视角，”我反驳道。“我看到了一些事情。人类变得越来越大胆。他们的武器……也在进化。”

    甲虫不安地挪动着。我在他的复眼中看到一丝疑虑。他看了一眼蝴蝶，蝴蝶依然面无表情，目光紧盯着我。

    “没有你的……视角，我们也过得很好，”甲虫嘟囔着，但他的语气现在有了犹豫，他的虚张声势出现了一道裂缝。

    我乘胜追击。

    “人类正在研发新的杀虫剂，”我嗡嗡地说道，我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一种针对……变态发育的杀虫剂。”

    蝴蝶的翅膀停止了扇动。甲虫僵住了。工厂里一片寂静，只有一根漏水管道传来的滴答、滴答、滴答的水声。

    “不可能，”甲虫喃喃地说，但他的声音缺乏说服力。

    “我见过，”我坚持道。“它针对激素变化……阻止进化。我们……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蝴蝶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如丝般轻柔。

    “那么，小蚊子，你有什么提议呢？”我的触角抽动了一下，感觉到气氛的变化。

    那种傲慢的不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谨慎的好奇。

    很好。

    “我们需要团结起来，”我嗡嗡地说道，声音变得有力起来。

    “人类对我们所有昆虫都是一种威胁，不论是什么种类。分裂，我们就会失败；团结起来，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我生动地描绘了人类的威胁，详细讲述了新型杀虫剂、不断扩张吞噬昆虫栖息地的城市扩张，以及害虫防治服务令人胆寒的高效。

    我谈到了未来，一个黯淡的未来，除非昆虫们联合起来，否则将会被猎杀至灭绝。

    被这场谈话吸引而来聚集在一起的昆虫们中间，传来了小声表示赞同的低语声。

    它们敬畏的目光增强了我的信心。

    那只甲虫，最初的气势已经消失，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说得有道理，露娜，”他低沉地说道，对着那只蝴蝶说。

    “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

    露娜，那只蝴蝶，仍然很冷漠。

    “一个很有说服力的论点，小蚊子，”她承认道，翅膀闪闪发光。

    “但是联盟需要……补偿。除了可怕的警告之外，你能带来什么呢？”

    我解释了我不断进化的能力、我日益增长的力量和速度，以及我对人类弱点的了解。

    “我能成为你们的耳目，”我宣称。

    “我能潜入他们的住所，了解他们的计划，给你们提供生存所需的优势。”

    甲虫用一条腿在生锈的地板上猛击了一下，一阵震动传遍了工厂。

    “我们可以利用这样一个侦察兵！一个体型小又……不引人注意的家伙。”

    一阵表示赞同的低语声从小型昆虫中响起，它们的小眼睛闪烁着钦佩的光芒。

    甚至连露娜似乎也被打动了，她的触角若有所思地抽动着。

    “同意，”她最后说道。

    “但是联盟必须是互利的。甲虫一族控制着东边的觅食地。蝴蝶族群掌控着西边的授粉花园。那么……蚊子一族……能提供什么呢？”

    甲虫挺起胸膛。“我们提供保护！还有使用我们觅食网络的机会。”

    露娜的翅膀猛地张开。

    “保护？我们能保护自己！授粉花园才是真正的食物来源。你们那些残羹剩饭……”她的话音渐渐低落，触角轻蔑地颤抖着。

    “根本入不了我们的眼。”

    甲虫怒吼起来，它的几丁质甲壳咔咔作响。“入不了你们的眼？我们提供原材料！你们蝴蝶要是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小型昆虫们急忙找地方躲藏。

    我感到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一种即将陷入混乱的感觉。

    这……没有按照计划进行。

    “够了！”我嗡嗡地喊道，声音很尖锐。

    但是甲虫和露娜正陷入一场激烈的对视较量中，它们之间的敌意显而易见。

    我精心构建的联盟正在我眼前瓦解……然后露娜说话了，她的声音充满恶意。

    “也许，”她说道，眼睛盯着我，“这只小蚊子可以通过证明她的忠诚来赢得自己的地位……”自从我作为一只刚孵化的蚊子进行第一次危险飞行以来，我还从未感受过这种紧张的能量，我的翅膀因之而颤动。

    我曾设想这次会面会非常不同。

    一个宏大的联盟建立起来，一个对抗人类威胁的统一战线。

    然而，我却被困在调解一只肌肉发达的甲虫和一只正在梳妆打扮的蝴蝶之间的领土争端之中。

    这不是领导能力，而是当保姆。

    “忠诚？”我嗡嗡地说道，尽管内心充满挫败感而颤抖，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已经说明了威胁。我们都面临着同样的危险。为残羹剩饭和花园争吵是……”我寻找着合适的词语。

    “……毫无意义的！”

    甲虫哼了一声，它的复眼眨动着。“毫无意义？那些残羹剩饭就是我们的生计！”

    “而且花园本身就是生命之源！”露娜反驳道，她的翅膀因愤怒而闪烁着彩虹色的光芒。

    “够了！”我厉声说道，这次声音更大了。

    我突然严厉的语气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甲虫和露娜都转过身来，他们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我身上。

    “我们都是昆虫，”我继续说道，我的声音带着新获得的权威而回荡着。

    “我们的生存依赖于合作，而不是小打小闹的竞争。”

    我深吸一口气，回想起我做人时的会议室谈判和截止日期压力的记忆。

    “这是我的提议，”我嗡嗡地说道，我的声音平静而有分寸。

    “我们建立一个中立地带，一个所有昆虫都能聚集和交换资源的安全区域。甲虫族提供安全保障，蝴蝶群体提供食物，而我提供关于人类的情报。我们汇聚我们的力量，弥补我们的弱点。”

    甲虫不安地挪动着。“一个中立地带……我不知道……”

    露娜歪着头，思考着。“有趣……但是我们如何确保遵守约定呢？”

    “信任，”我说，直视着他们的目光。“我们必须相互信任。”

    长时间的沉默弥漫在空气中，只有远处机器的嗡嗡声打破寂静。

    最后，甲虫咕哝道：“好吧，小蚊子。你有胆量。我加入。”

    露娜又沉思了片刻之后，低下头表示同意。

    “很好。但是如果这种‘信任’被证明是错付了……”她的声音渐渐减弱，一种含蓄的威胁弥漫在空气中。

    我感到一阵宽慰涌上心头，但这只是短暂的。

    有些事情感觉不对劲。

    甲虫过于轻易的同意，露娜算计好的犹豫……这一切似乎都太……凑巧了。

    当我跟着他们来到工厂一个阴暗的角落去讨论中立地带的具体事宜时，一股寒意顺着我的外骨骼爬下。

    有人在监视我们。

    我能感觉到。

    当露娜倾身过来，她的声音带着阴谋的低语时，我带着令人心寒的确定感知道我的直觉是对的。

    “告诉我，小蚊子，”她喃喃说道，她的触角轻触着我的触角。

    “你对这个……联盟到底有多……‘忠诚’呢？”然后，从阴影中传来一阵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