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听到声音，当即冲了过去，扑到宁远州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双美眸尽显担忧，眼泪更是扑簌簌地往下掉：“老爷，你怎么样了？”

    宁远州眼开沉重的眼皮，怔愣了好大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心里顿觉一片惊慌，挣扎着便要坐起来。

    周氏赶紧将他扶起，又垫了一个厚被子靠在他背后，宁远州面色仍是苍白，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老管家的方向。

    老管家顿时会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宁远州便是嚎啕大哭：“老爷......”

    宁远州眸光微暗，唇色泛白，停顿了许久方才发出声音：“加，加派人手去查....”

    “是，老奴这就去！”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泪便直接出去安排，其余众人不明所以，但看眼下这情况，也知道必然是发生了极为不好之事。

    宁渊紧蹙着眉头，不由上前道：“父亲，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不能让儿子知晓？还有，那些掌柜之死，与此事又有何关联？”

    掌柜？

    什么掌柜？

    哪个掌柜死了？

    宁远州疑惑的望了过来，周氏顿时避过了眼睛，宁渊深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再吭声。

    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再一个不小心把宁远州给刺激昏迷。

    最后，宁远州的目光定格到了跪在不远处的小厮身影之上，他招了招手，让那小厮上前。

    周氏赶忙阻止，“老爷，你刚醒来，还是先休息，那些杂事，还是等你休息好了再谈！”

    周氏的声音之中带着乞求，可宁远州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必然是又发生了一些大事，只是他们都瞒着自己。

    宁远州咬紧牙关，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良久之后从后槽牙中挤出一个字：“说！”

    小厮身子一个激灵，顿时又跪在地上将方才关于掌柜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这下子，轮到宁远州自闭。

    先接到噩耗，对闻人烨的行动失败，他的柳先生不知所踪，四个七品武者死伤各半。

    如今，就连他的门下各个掌柜也都惨遭毒手！

    “闻...人...烨！”宁远州双目充血，大吼一声，随即瞬间又涌出一口腥甜，再度晕了过去！

    “老爷.....”

    室内哭喊声不绝于耳，大夫也重新被请进房中。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

    闻人烨这边，和世家斗得如火如荼。

    顾明哲和崇敬修这边也不甚顺利。

    推行改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这件事会损伤到许多豪门士绅的利益。

    但他们比闻人烨好的一点是，他们两个所在的城市就在京都旁边，其中，崇敬修是雍帝和昭华公主钦点的改革派代表，而顾明哲是顾相嫡子。

    这两个无论哪一个，他们都得罪不起。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代表他们得硬着头皮把这碗改革的夹生饭给咽下去。

    大的反对不能进行，小的阻挠还不能进行吗？

    那群佃户，都是一群只要给点饭吃就能为你卖命的奴才，由他们出面，挡在最前沿，相信那个要推行改革的知县大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他们也没想到，他们狠，但顾明哲和崇敬修更狠。

    两个人都是常年在京都里生活过的人才，对于钟宁敢以舆论控制民心的手段最为熟悉。

    故而，他们两个在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并没有急着去推行改革，而是招募了一批贫寒学子，让他们去到茶馆酒楼，田间地头，一切有百姓聚集的地方，宣扬朝廷近日来要推行的改革良策。

    这其中改革的内容包括，取消人头税，按各家各户所拥有的田产数量进行征税，也就是朝廷只会向土地拥有者征收田产税。

    另外取消读书人及所有士绅的免税特权，官员地主也必须缴纳赋税。

    这一条还好说，但第二条是最难的。

    毕竟对于那些乡绅豪门来说，他们对官府朝廷还是有一定的敬畏之心，但那些当官的，或是准备当官的，他们早已习惯了朝廷所赋予的这些特权。

    故而当士绅一体纳粮被提出来之时，几乎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每一个站在改革最前沿的官员，都要顶着极大的压力进行推广改革。

    而唯一推广成功的清河县，其能成功的主要原因，竟然还是因为钟宁在一夜之间灭了一个千年世家。

    这让当地诸多豪门意识到，如果他们不遵行朝廷新政，那一个被灭的，就是他们自己。

    当然，这其中他们也不是没有收买过杀手，对刘本进行刺杀，可关键是所有杀手压根就杀不到刘本近前，直接就被处理掉。

    在损失了一笔又一笔买凶钱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个刘本身边有一个身手高绝的武者，不是那些江湖上的二流杀手所能对付。

    使尽了千般手段亦不能成功，他们这才认了命。

    顾明哲在上任一个月后，终于是将整个定远县的情况给彻底摸清，定远县隐瞒未上报的新开垦土地总共有一千三百亩，人口也多出来三千两百户。

    他乔装打扮，明察暗访，亲眼见到那些底层百姓当下所过的到底是何等贫苦的日子。

    这可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三座县城之一，说它在天子脚下一点都不为过。

    可就是在这样风水绝佳的宝地，仍然有百姓吃不上饭，每日里只能啃上一个黑硬的野菜疙瘩来充饥。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钟宁为什么会在朝堂之上力排众议也要推行改革。

    因为她来自民间，知道真正的民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更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早已习惯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金钱与权利遮蔽了他们的双眼。

    他们早已看不清楚，真正的民间，真正的百姓，到底是什么样子。

    当真相被撕开，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

    顾明哲只觉得面上烧得厉害，因为曾经，他也是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其中一员。

    “阿宁！”顾明哲站在田间地头，眺望着远方西宁城的方向，不由得喃喃道：“你当真不是上天派下来怜悯众生的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