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玺拿着本书慢悠悠回到王府,王府很大,府中主子仆人加起来十个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他抬手敲响侧门,很快便有一老仆来开门,见是他,那老仆道:“爷,许老爷来了,正和许夫人在偏厅叙话,许夫人说,爷若是回来了,告知爷一声。”
“行,我知道了。”
司徒玺点点头,看着手中这本游记,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他送给这位老岳父。
他这岳父如今是当世大儒之一的许文胜,考过状元当过官,还教过他好好几年,后来因为一些事,得罪了世家的人,被世家陷害,他女儿许含香求助无门找到了他,他顾念着曾经的师生情意出手相助。
他救下许文胜之后,世家有所顾忌,却也忍不下这口气,改了策略,使得许含香被退婚,上门聘许含香为妾,京中无人敢插手此事,最后许文胜求到了他的门上,他便纳了许氏为妾,同时娶了一个同为难许家有仇的世家女为侧妃。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这老岳父便离开了京城,回老家教书去了。
后来,许氏为他生下一子,他刚好出事,太医诊脉,日后真是艰难,他便让许氏为侧妃掌管王府,至于先前那位侧妃,一直不冷不淡地养在王府中,毕竟致使他出事的,就是那侧妃的兄长。
司徒玺回想过往种种,又想到了前些时日兄长大开杀戒,将京城半数的世家都屠杀殆尽的事,同兄长相比,他似乎很是无能……
司徒玺自嘲着往偏厅去,途径一道院门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到头,抬头望去,便见一身影从屋顶往下跃,待人站在他面前之后,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
“皇……嫂嫂。”
祝珂轻笑,打量着眼前的司徒玺:“你和我所知道的司徒玺有些不一样。”
司徒玺思索着她这话的意思,并没有第一时间答话,片刻之后才装傻充愣道:“嫂嫂再说什么?我就是我,一直未变过,哪有什么不一样。”
“嫂嫂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
“有些事想不明白,刚好无事,便过来寻找一下答案。”
司徒玺皱眉,他自幼便对人的情绪很是敏锐,他之前从这嫂嫂身上感觉到了淡淡的嫌恶之情,如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他竟然感觉眼前这人看他的眼神有着几分长辈的祥和。
他可没忘记,自己曾经想要杀她的事。
他知兄长聪明,不会被柳娇娇骗到,所谓的偷梁换柱不过是他想借机杀了眼前女子罢了。
“你不是穆珍珍,你到底是谁?”司徒玺收起脸上散漫地神色,警惕地看着眼前人,脑海中闪过从前的种种违和。
“我是谁,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经说过了。”
司徒玺回忆一番,想到了许久之前,南边便传来消息说叛军头领是一名叫祝珂的女子。
“你为何不恨司徒殇?”祝珂从一开始便被自己的记忆以及剧情还有自己的惯性思维给蒙骗了。
一母同胞,一个因为天生异瞳被厌恶、欺凌,另一个万千宠爱,她下意识觉得俩人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仇恨,却没想到其中掩藏着一份从未宣之于口的兄弟情谊。
这事也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在南边她因为缺人便让祝乐弄了一份人才资料以及他们的人际关系方便有需要时取用,然后无意中发现司徒玺的一个侧妃的父亲是当世大儒,门生无数,之后再一查,她发现这人做过状元,且被司徒殇安排着教过司徒玺。
在之后,她仔仔细细了解了一下司徒玺,发现司徒玺幼时十分聪慧,其岳父许文胜在教他的时候也对他多有夸赞,后来却在许文胜离京不久之后渐渐泯然众人,全无幼时聪慧,性子急躁很是不听劝,就连曾经给他做谋士的闵观星都说他愚笨,没脑子。
但她却发现,朝中凡是交到司徒玺手中的事,桩桩件件他都完成得十分漂亮,表面上那些事都是那些个依附他的世家帮忙做的,但抽丝剥茧之下,背后全是他的影子。
然后她就又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当年比司徒玺还小的皇子其实也是有的,但司徒殇只留了司徒玺一个人,在他未成年时封王不说,还让状元教导他,在他有孩子之后让他上朝听政。
还有她手底下有不少人都曾为司徒玺过事,全都是些有真才实学之人,但因为司徒玺的骚操作,使得那些人都郁郁不得志,祝珂听了一堆吐槽司徒玺的话,根据那些人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以外发现他们之前帮司徒玺做事是因为司徒玺身边有一个很厉害的谋士,但后来司徒玺觉得那谋士话太多,刚好来了闵观星,便将那谋士给赶走了。
那谋士,祝珂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身份,便让祝乐去查,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是早就已经被她除掉了的司五。
已知司五曾经是司徒殇的人……
祝珂觉得,司徒殇若是想杀司徒玺,当初完全是可以曾司徒玺年幼杀了,就算是想留个司徒家血脉的孩子继承他的位置,完全可以留年纪更小的皇子,或者在司徒玺孩子出生后直接动手……
可若说司徒殇很在意司徒家的江山,但当她让司徒殇继续为帝时,司徒殇却拒绝了,她思来想去,觉得或许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
司徒殇或许并不厌恶司徒玺这个一母同胞,过着和自己天差地别的弟弟。
但司徒玺做的那些个事让她觉得司徒玺配不上司徒殇的种种谋划,所以她今日过来就是想要教训一下司徒玺,反正只要不要了司徒玺的性命,就算是司徒殇知道了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若不是怕司徒殇难过,她都想直接将人除了,省得总是在自己眼前蹦跶,令人厌烦。
但刚刚在街上,她看到了俩人相处的模样,就算是当时司徒玺是演的,但她跟了一路,都没发现司徒玺露出半分对司徒殇的厌恶。
实在是太过于奇怪。
祝珂瞬间想了许多,然而时间却过得并不久,司徒玺在沉默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竟有几分嘶哑:“我为何要恨兄长?”
“他杀了你的父母,让原本有很大希望登上那个位置的你,只能够做一个王爷。”
司徒玺垂下握着书的手紧了紧,想到了曾经居住在宫中的那段日子,他是皇后之子,兄长因为异瞳被排除在了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上,他做为皇后之次子,最有可能得到那个位置。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花团锦簇之下,藏着颗颗肮脏的心。
母后为了争宠他刚学会说话便开始让人教他学习,什么生来聪慧,谁不满三岁日夜苦读也能聪慧上一回。
后来学文习武,他一直都泡在药罐子中,一旦有那不满意的,母后便会用鞭子抽打他,打完他又哭诉一番自己的不易,骂一骂他那个生来就因为异瞳被厌恶的兄长。
因为这,他慢慢对自己这同胞兄长有了几分兴趣,命人悄悄将照顾过兄长的太监找来,从太监口中得知了兄长的过往。
作为嫡子,不仅被其他皇子欺辱,就连宫女太监也能给他脸色,许多时候,皇兄被饿得只能够吃宫中野草和老鼠维持生命。
他不傻,还不至于会认为宫中的那些个宫女太监有胆子欺辱皇子,哪怕那是个被厌恶的皇子。
但他那时年幼,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偷偷从自己的饭食中省一些命人偷偷给兄长,然而这事很快被母后察觉,后来,兄长便被母后扔到了边关。
再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兄长的消息,他继续在宫中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直到其他兄长造反,皇兄带兵回京平乱。
他站在一旁,看着兄长手刃父皇母后,并没有太多的害怕,反而松了口气,因为不管如何他都不用过过去那水深火热的日子。
兄长并没有杀他,让人给他调养身体,又派人教他各种道理,甚至派人为他做事。
他生活在宫外,少有能够见到兄长的时候,不过他并不着急,一直都在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以求来日能够和兄长一起面对那些个世家于依附世家的官员,还燕国一片太平。
兄长身中剧毒之事他早就知道,甚至解药他早就已经从母后手中偷换走了,在兄长回来那日,他就已经找机会交给了他,然而他发现那毒依旧在,且毒发越来越频繁,他以为是兄长不信任自己所以没有服用解药,便找机会偷偷避开所有人找过去。
兄长一句话也没有同他说,便让人将他带走了,而他回头时,从兄长眼中看到了死志。
尽管许多人都说兄长残暴不仁,但他并不觉得,因为这世间本就是强者为尊,他兄长是强者,一切自然都得听他哥的。
“那又如何?父母慈,子才孝,他们不慈,又如何怪兄长不孝?成王败寇,强者为尊,从哪说起,兄长都没有错。”
“我知嫂嫂今日来意,也不隐瞒嫂嫂,过去种种全都是我有意而为之,兄长存死志,我连同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变蠢,让兄长不放心离去。但五年前,我发现这法子并没有用,兄长直接越过我去,一番部署,只待他死,便有人将我捧上那个位置,助我成就大业。”
“我不想失去兄长,无意中救了穆珍珍,观她神色,便有了后面的事。兄长留下了嫂嫂,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但兄长比我想象的还要在意嫂嫂,我几次见嫂嫂发现嫂嫂对我充满敌意,且面对兄长时又是另一番模样,我以为嫂嫂是世家安排,担心兄长时,遇到了一个同嫂嫂有九分相似的女子,之后便有了偷梁换柱一事。”
“我原本是打算将嫂嫂你直接杀了,但又担心兄长知道事情是我做到之后生气,便干脆放任不管,想着兄长待在宫中,嫂嫂若是想要回去,只能够通过世家,届时兄长自然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再后面的事嫂嫂也都知道了。”
司徒玺说完心中埋藏许久的事后,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抬手用衣袖擦眼,祝珂心中感慨时,余光看到随着司徒玺抹脸翻开的书,脸色顿变,在心中暗骂司徒殇。
“原是这样,这些年为了你兄长你也辛苦了,回头我让你哥带带你,教你做皇帝,等我们走了,这云国就交给你。”
司徒玺呆住,愣愣地说:“”交给我?可嫂嫂你不是有弟弟……
“才一会儿,你怎么就忘了我是谁?”
司徒玺下意识想去,是嫂嫂,是兄长喜爱之人,是云国新帝,是……叛军头领祝珂。
祝珂见他想到了,也不想多说,道:“你手中的那本书是你哥给你的吧?那是我的,你给我吧。”
司徒玺下意识将书递过去,有些不解兄长那般在意眼前人,为何要将她的书给自己。
祝珂看出他的不解,拿着书脸不红心不跳:“你哥老古板,不喜欢接受新鲜事物,我让他学这本书,他不愿学。”
司徒殇想了想那本游记,他虽然没看过,但听说过,隐隐约约记得,是一本借着描写各国风土人情来谈治国的游记,确实是该学。
“行了,我这次出来也是偷偷溜出来的,不要告诉你哥我来过,也不要告诉他你把书给了我,我先回去了。”祝珂叮嘱一番,转身就走,为了避免司徒殇回来发现自己不在微微借用了一点外来能量,迅速离开。
留在原地的司徒看着刚刚还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自己面前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
祝珂看着手中的书,看着自己书架上的那一堆书,想了想,将封面撕下来,重新弄了一个封面,藏在书架最下面,将旧封面团成团捏成灰,擦了擦手,放心离开书房。
司徒玺刚刚神色不似作假,司徒殇想来也不是个为亲情盲目的人,所以祝珂虽然不是完全信了司徒玺的话,但也能够基本肯定司徒玺无害。
想着日日忙碌的司徒殇,祝珂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让解开两兄弟心中的隔阂,达成兄友弟恭的成就。
晚上,睡觉时祝珂便对司徒殇说:“我听说你让人将封王的圣旨给了给司徒玺,明日你便让他领个合适的职务,跟在你身边做事吧。”
司徒殇神色有几分不愉,问:“怎么突然想起他了?如今云国情况尚未稳定,为了防止有心人作乱还是让他做个闲王,安分守己待在府中好了。”
以为司徒殇会同意的祝珂有些意外,毕竟具体猜测,司徒殇也是在意这个弟弟的,但眼下似乎是又好像没那么在意了。
她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出来:“你之前不是也有意将皇位传给你弟弟吗?我们将来肯定是不会有孩子的,我的身份你也是知道,我对那些人并不喜欢,不可能让他们捡便宜的,司徒玺是最好的人选。”
“你是因为我才对司徒玺好?”
“当然了,也就是你在意他,不然光凭着他犯的那些蠢,我早就让他坟头长满野草了。”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将他带在身边处理事情。”
“嘻嘻,我看他不是个笨蛋,你好好教,教好他你就能够轻松下来,然后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