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看到那些人把前桌同学的笔扔掉的时候，陈思意还不以为然，只觉得这是个充满恶趣味的无聊玩笑罢了。

    她一向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情。

    被吵到了，才会冷着脸警告的说一个滚字。

    那些人惹不起她，会谄媚的喊她一句陈大小姐，然后点头哈腰，利落的滚开。

    直到初二下学期的某一天，那些人也围在了她的课桌边，无聊的从她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捏在手里把玩。

    “铅笔不错啊，挺贵的。”女生说着，故意松了手，发出吃惊的一声惊叹。

    “哎呀呀，掉地上了呢，这可怎么办。”

    “捡起来。”陈思意掀了掀眼帘，目光冷冽，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怒气，“脑子有问题的话，就去医院治治。”

    “好啊。”女生露出玩味的笑容，没去捡地上的铅笔，而是狠狠踩了一脚，抬头时表情变得有几分阴狠狰狞。

    “陈思意，你装什么装，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陈大小姐啊。”

    “你不知道吧，你爸爸的公司都快开不下去了，欠了我们家好几十万呢，你有钱还吗？我现在可是你的债、主。”

    对方得意的举着手机放到她的面前。

    一张照片，借条，上面有着她爸签字画押。

    陈思意只看了一眼，女生就把手机收回去了，睨着眼睛瞧她，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把那些无聊的把戏用在她的身上。

    “你。”女生叫了声前桌同学的名字，“看到她桌上的笔筒了吗？”

    穿着校服的瘦弱女孩已经被欺负怕了，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不停的点头。

    “只要你把这些笔扔到垃圾桶里，我以后就不找你麻烦了怎么样？”

    陈思意瞳孔放大，听到一句细若蚊蝇的对不起。

    她呆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桌那个女孩，深吸一口气拿起她笔筒里的笔，双手颤抖的把笔扔进了垃圾桶里。

    “还没结束呢。”女生有趣的拽住那个女孩，弯腰低笑起来。

    自此，陈思意噩梦般的校园生活开始了。

    她不再是被众星捧月着的陈大小姐，不再是那个天赋异禀的少年画家。

    她是被命运摆弄的玩偶，是供那些人消遣无聊的玩物。

    她们孤立她，撕掉她的画，她的书，扔掉她的东西，在她的课桌和衣服上涂五颜六色的颜料，骂她，嘲讽她……

    把这世上最脏的字眼倒在她的身上，把她的满身傲气踩到泥土里。

    只因为她们觉得这很好玩，

    又或是，她让她们不爽了。

    陈思意终于明白，那些无聊的玩笑根本不是玩笑，是真真实实的欺凌，是那些恶魔挥向别人的利刃。

    涂在脸上的颜料会被洗去，身上的淤青会消失……

    ——但她绝不原谅。

    她想逃离，可这些人就像鬼魅一样，死死的缠着她，毕业之后和她去了同一所高中，有的还和她在同一个班。

    她只能一直忍，期望着这样的生活某天会结束。或者，有人能来拉她一把，把她带离这暗无天日的地狱。

    后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毕竟，谁愿意惹这么一个麻烦。

    可后来，真的有这一个人出现了。

    在她求助的时候，伸手拉起了她，即便害怕到扶着她的手都在颤抖，还是当那些人的面把她带回了教室里。

    陈思意记得这个女生的名字——这是她在班上为数不多能记住的人——她们班的学习委员兼英语课代表，林明月。

    看着温和，实际上很有距离感，不喜欢麻烦。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愿意帮她。

    可林明月不是太阳，只是个普通人，没能力把她拉出地狱。相反，她快把这个女孩子拽进地狱里了。

    看见女孩走进画室里的那一刻，陈思意后悔那天晚上向女孩求助，后悔因为一个没由来的念头教女孩画画。

    她第一次低头求那些人，恶心到反胃想吐。

    就这样吧，别再来找我，别再和我有任何关系。

    可本该离开得远远的人又回来了，干着从未做过的出格举动，拽着她的手，带着她跑出了画室，在校园里狂奔。

    女孩擦掉她脸上怪诞的颜料，跟她说：“思意，不要求她们……”

    从那之后，陈思意的身边多了个人。

    林明月固执的以朋友的身份，留在了她的身边，试图拯救这样的她。

    在那个白色长亭里，陈思意总在画画，林明月就坐在长椅上，低头做着一本习题册。

    这个女孩真的对她很好：会陪着她，会给她买她最爱喝的酸奶，草莓味的冰淇淋，会在包里带着药膏和创可贴，给她手上的淤青涂药……

    为了不让对方厌恶自己，陈思意收敛性子，伪装成了一只无辜纯良，胆怯少言的小白兔。

    ——再可怜她一点，留在她身边吧。

    陈思意怎么样都想不到，她后来会嫌林明月烦。

    林明月说着她不感兴趣的话题时，成天和她念叨好好学习时，用着那些浅薄的话夸赞她的画时，试图那些空大的道理去引导她时……

    她都觉得很烦。

    更重要的是，她受不了林明月那敏感的性格，对方总是什么都不说的和她闹别扭，不说话，一个人生闷气。

    她没耐心去体察别人的情绪，更没耐心去哄人。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林明月矫情……伪善。

    陈思意有些装不下去了。林明月根本不了解她，喜欢的只是她装出来的那副样子。

    在和对方的相处中，她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的骨子里就是自私冷血的，林明月讲的很多话陈，都让她觉得有一种不经世事的天真，可笑又可悲的理想主义。

    陈思意不信那些东西，更不在意别人怎样。

    她们家恢复到以前的状况后，她还是那个受人追捧的陈大小姐，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以至于她快忽视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

    席雅总玩笑说，林明月是她的小跟班。

    可就连对方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都觉得烦。

    当她表现出不耐烦的时候，林明月难过的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思意，你的身边好像不止我一个人。”

    那不然呢，陈思意想，她的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多可笑啊。

    可陈思意忘了，林明月是真的只有她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