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热是如此熟悉,仿佛她曾经也感受过。
连空气也变得焦灼而扭曲,直到热意已经腾起到皮肉感到疼痛的时候,昀笙猛然睁开眼睛,闻到了木料被烧起来的味道。
火光炸溅。
这间屋子的一角已经烧起来了,火势顺着帘幕爬到了房梁。
犹如当日的崔宅。
昀笙一个鲤鱼打挺,连忙往门外去,却见门还是紧紧锁死。
“开门!开门!起火了!”
她又冲过去把那个女人喊醒:“起火了!快让他们救火!”
那女人睡得格外沉,被她拽醒后也急切起来。两个人拼命捶打房门,可是却还是没有人赶过来开门。
难道他们要烧死她?
不对,若要杀她,直接动手就是,何必费这么大的劲烧房子?
来不及思考,手脚不便的昀笙只能逼迫自己冷静,指挥着那女人道:“把窗户撞开!”
窗户比门更松一些。
“你也不想死吧?千万别放弃!”
女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绝望得有些麻木,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意外,还是自己成了弃子。听到昀笙的声音,她呜咽着抱起椅子,狠狠往窗户撞去。
力气倒是不小。
好在房子的结构因为高温变得松动了一些,连续撞击后,那窗户果然破开个口。
女人正要爬出去,瞥了一眼手脚被镣铐锁住的昀笙,又回身冲来,把昀笙拦腰抱起来,往窗户的口子外推去。
昀笙打了个滚,按照医书上教的蜷缩起来,护住了要害。
紧接着,那女人也跳了出来。
昀笙这才发现,门口那些护卫的人,全都倒下了。
没有血腥味,大概是被人下了药。
“……”
她隐约明白为什么自己今晚会睡得这么香了,那个女人又为什么叫半天才能叫醒。
有人给这里的人下了迷药,想在他们所有人都昏睡不醒的时候,纵火行凶。
多么熟悉的手法。
“快躲起来!”
昀笙心中凛冽。
若果真如此,那想要他们命的人,只怕还没有离开,潜藏在暗处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女人瞥了一眼昀笙,露出犹豫纠结的表情。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自己逃命。
“……”
昀笙心中叫苦,在心里把那个锁住自己的人骂了狗血淋头。
“你先别瞎跑!可能有人在外面等着!”
女人立刻顿住,望着背后的火海,和眼前重重房屋后可能深藏的杀气,不知所措。
“你背着我,我指挥你,相信我,咱们一定能逃得出去。”昀笙快速小声道,“而且只要得救了,余生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苦!你若还是想自己跑,我也不拦你,只是你掂量掂量,能不能只靠自己逃出去!”
女人的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声音,回身把昀笙又背了起来。
“往那边躲!”
昀笙只一眼,心里便对整座宅子的构造有了数,这是京城百姓房屋常有的布局,往年爹爹看宅子的时候,还和她商讨过。
这种房子的小厨房旁边都有小门,方便运菜。
“先别出去!”
她隐约听到了脚步声,拉着女人躲进小窖。
“我衣领里缝了个小包,你把它拿出来。一会儿若是有歹人,将包里的粉末撒到对方眼睛里!”
女人害怕得浑身发抖,眼里噙满了泪水,但还是果断地按照她说的做了。
不一会儿,果然听到厨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黑衣人拿着刀,慢慢逼近,想来是来搜查有没有逃脱的人。
昀笙和女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黑衣人在厨房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离开了。
两个人稍微松懈下来,手脚皆软。
“我往外悄悄看一眼。”女人做了个手势,对昀笙示意。
“小声点。”昀笙做了个口型。
哑女从地窖爬出来,不敢全暴露,只稍微露出来半个头。
眼睛谨慎地往四周打量。
好像没有看见什么……
不对。
哑女浑身僵硬。
她缓慢地把视线往上一挪动,正对上了黑衣人兴奋的眼睛。
啊!!!
刀光如冰雪一般压身而来,就在快要捅下来的一瞬间,哑女将手中紧攥的粉末往黑衣人的眼睛撒去。
“啊啊——”
黑衣人疼得往后一退。
“快!夺了他的刀!”
哑女抖如筛糠,尚且没能从这惊变里回神,便听到了耳边昀笙的话。
“活下去!我们得活下去!”
哑女鼓足勇气冲上前,趁着黑衣人中了药,想把他的刀夺下。
但没想到对方力气巨大,又身手不凡,看不见也察觉出她的意图,反而死死捏住了她的手腕。
“呜呜呜啊!啊!”哑女口中迸发出痛呼。
说时迟那时快,昀笙艰难地滚出来,趁着黑衣人的注意力都在哑女身上,一拳打在他下身,然后利落地点中他手腕的麻穴,反手夺下黑衣人的刀。
最后整个人又如蚕蛹一般滚到一边。
“快!杀了他!”
哑女半爬到昀笙身边,捧住刀往黑衣人身上捅。
第一下歪了,只捅中了他的大腿,反而被他拉扯着惯摔于地。不等他夺回刀,哑女惊恐地又拔出来,砍向他的手腕。
而昀笙却因为那一滚,正好磕到了一块石头上。
她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周围火势愈发旺盛,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哑女的哭声叫声似远似近,一切像是一场无法逃脱的梦魇。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经历过这么一场。
不是远远地目睹着那火燃烧,而是身处火海之间,听着不知其数的嘶喊哭叫。
若她没有死,为何觉得自己在阿鼻地狱?若她已经死了,又为何还是真切地感受着这样的痛苦?
疼痛,高热……而后,是什么温柔的抚摸。
不堪重负的身子腾起,好像被人背了起来,是哑女吗?到这个时候她也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看来她没有看错人……
但那肩膀好像更宽厚一些,那步履也更稳健,而不是像许久之前残留的模糊记忆里那样,瘦瘦小小,颤颤巍巍。
“昀儿,别睡,千万别睡。”
“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那是谁的声音?
少年人带着哭腔的,却又坚定的声音,持续不断地把她从沉眠中拉回来。
扭曲的火光里,瘦弱的身影背着另外一团更小的身影,从死亡的废墟中慢慢爬出来。
记忆如同冬日呵在窗户的雾气,只分明了那么一刹那,又立刻如雪一般融化了。
头炸裂的疼痛中,分不清往昔和如今,昀笙只是下意识地搂紧了身下的脖子,呢喃了一句:“我不死,你也不死……”
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身下人的身体僵硬住了。
而后,她便又陷入了彻底的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