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从这一场幻境中抽离了出来。
他明明白白地知道那是龙文的秘语,即便在那洞穴中时,他也有半梦半醒的属于“路明非”的意识。他从那几百年前的故事中脱离了,可能是因为——
这一切结束了。
那个听上去叫作“芬里厄”的卵提前苏醒,扭曲了一切。他带着另外一个叫作“耶梦加得”的卵回到了巢穴中。“耶梦加得”和“芬里厄”不该在那个时候苏醒,他们就像诺顿和康斯坦丁一样,本该沉睡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尼伯龙根中。
有一个人改变了这一切。不,那不应该称作“人”,而是一只龙种。
青铜与火之王的次代种,那只已经被斩杀在布鲁克林的——“绝工”参宿。
而另外一只,将断掌结成丝线的,毫无疑问就是另外一只次代种,如今化成龙骨被保存在卡塞尔学院的——“将臣犼骨”参孙。
虽然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和之前路明非看到的有所不同,但他们的言灵确凿无疑。敢于直面龙王的威光,梦想吞噬龙王实现“进化”,只有他。
“两千年只做这一件事,愚公移山都不如你啊。”路明非吐槽。
最后那个芬里厄用某种力量扭曲了整个空间,那好像是属于他的某种言灵。
耶梦加得和芬里厄,某种扭曲形体的言灵,《龙与言灵术》中大地与山之王的终极言灵是……
“师兄,你醒了。”源稚女站在他的身边。
“你没有给我来一枪,有进步。”路明非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他已经提前把源稚女的弗里嘉子弹打空了,这个日本新生也没有提着那把天羽羽斩。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理论上刚才他可以给他来个十八段摔。
“路师兄,看那边。”源稚女指着河流的远处。
路明非顺着源稚女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两个混血种,从学龄上来说是路明非的师姐,她们毕业于十年前,现在在赛里木湖当护林员。她们工作的宗旨是: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我给一枪。
相传她们是在一次远渡赛里木湖的任务中相识,然后毕业后直接留在了那儿。学院里有人猜测她们留在那是因为某只龙种的余毒需要很多年才能消除,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是她们是坚定的自然主义者,她们待在那就是为了让那些破坏美丽的赛里木湖的家伙全都挨两颗枪子。
但现在,她们一人单手跪地,腹部像是陀螺仪一样在冰上冲撞;另一个则是一只手提着什么,另一只手敲击着什么,像是个梦中入定的老僧。
别人看不出什么,但路明非一眼就看出了怎么回事。她们被龙文影响了!她们一个在扮演那个提前苏醒的芬里厄,一个在扮演那个王恭厂爆炸之前的打更人!
龙文直接侵入了她们的神经,她们的行为是龙血对她们的“感召”。
“师兄,其实龙文对每个人的影响是不一样的。”这时,源稚女开口说道,“每一个混血种体内的龙血就和基因一样,有不一样的序列,所以每个人从龙文里感知到的东西会不一样。”
“就像卡塞尔学院的龙文考试,每个人的答案不一样,因为他们在考场的龙文里看到的东西就不一样。大部分混血种能看到的都是很少的片段,而且,他们醒来后,很可能会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源稚女说,“因为龙血控制了身体,那种龙血就像中毒一样。”
“哥哥告诉我的。”源稚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好像还有点小骄傲,“哥哥跟我说,每个混血种其实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有时候这些事情没有发生是因为他还没有资格。就是说他们太弱了,根本遇不上真正的龙,他们没有被龙血控制的机会。”
“可能你能看到的是最多的,所以你受到的影响也最小,路师兄。因为你是S级。”源稚女说。
……
龙文考试、龙文侵蚀、大地与山之王、王恭厂大爆炸还有那个提前苏醒的“芬里厄”以及那个扭曲一切的言灵,这么多问题在路明非脑海里捣糨糊,他还没有把这一切捋清楚,但他现在必须有一个问题要问。
“你们为什么来卡塞尔学院?”路明非问道,“我是说源稚生,还有你,还有上……还有那个女孩子。”
“是昂热校长邀请我们来的。”
“请你们来喝茶啊?”路明非没好气地说。
“我不知道。”源稚女摇了摇头,“哥哥是家长,家族里的事情只有他和父亲能决定。”
“那你呢?你可是今年卡塞尔学院的新生。”路明非说。
“那是哥哥安排的。不过,我想,这里可能可以治病。”源稚女小声地说,“卢修斯说的。”
卢修斯!卢修斯·加图索!又是他!路明非记得这段故事,卢修斯说治好了诺诺就可以治好上杉绘梨衣。但他的目的只是去那个世界树的尼伯龙根而已,他根本不在乎是诺诺还是上杉绘梨衣,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帮他打开尼伯龙根的入口,而那个开门的人最后是他路明非。
而且,卢修斯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你的手……”路明非指着源稚女的手臂。他知道在那袖子之下是鳞化的手臂,那上面有非常清晰一块块鱼鳞一样的纹路。
“除了那里,还有……”源稚女看着路明非,他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他好像是在说自己的脑子。他会失控,失控了的他就像那些被龙文侵蚀的混血种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完全不会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等等……
等等……
路明非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好像忽略了什么。从自由一日开始源稚女就一直跟着他,夏弥说“他的目标只有你一个”的时候他还不太相信。但假如这一切是真的,那他……
他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为什么源稚女要用言灵·梦貘入侵他的神经。那是攻击吗?却又不像。那可能是因为——有些话,当他们面对面的时候,不能说出口!
每次他们对话的时候源稚女都含糊其辞,他根本没有正面清晰地回答过任何问题,他说话就跟一个还没学加减法的小学生一样,难怪路明非一直觉得他在演戏。他说话的样子一直偷偷摸摸又小声得要命,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监听着他。
“有人看着我?”路明非问道。这个时候,他的手指向的是源稚女。
源稚女愣了一下。他后知后觉地张了张嘴巴,这个时候他的嘴唇竟然在止不住地颤抖。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有‘鬼’。”他说着说着,却又开始疯狂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猜的,我是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