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陈岁才真的感受到顾倾尘的处境有多难。
陈岁马上就拍胸脯表示:“找工作的事情交给我。过不下去了就离,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实在不行,你先来我家住,我养你!”
顾倾尘眼眶一红。
原来她的青春年少里不止有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还有鲜活炽烈有情有义的好友。
“没事,先找到工作再说。”顾倾尘拍拍陈岁的手。
喝完咖啡,俩人加了联系方式,便又去吃了顿火锅才各自离开。
顾倾尘又在街上逛了一圈才回淮南首府。
王妈站在门口等她。
王妈才从乡下老家回来的。
见到她,眼眶红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少夫人瘦了。”
顾倾尘笑道:“没瘦的,只是长高了点。”
“是长高了,也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是个大姑娘了。”
顾倾尘笑着和她聊了两句,抬脚要往屋里走时,王妈拦住她。
“少夫人……”
顾倾尘眉头微挑,见王妈的神情,起初有点不解,尔后恍然:“是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
王妈叹了口气。
顾倾尘淡淡笑了笑,便往屋里走。
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都见过了。
进了屋,一眼就看到餐厅的两人。
陆景淮正盛了一碗粥放在安禾面前。
安禾清瘦的面庞,彷如山脊上被寒风掠过的山茶花。
美得清淡,不染尘埃,在风中瑟瑟的抖着,楚楚可怜。
见到顾倾尘进来,她赶紧站起来,叫了一声“倾尘姐”。
记忆重叠,就像五年前直升机停下,她从她身边路过,说的那句“辛苦你了倾尘姐。”
他们一句“辛苦了”,她承受了五年牢狱之灾。
如今的安禾站在她面前,好像她就是那深宅大院里眉目狠厉手段阴毒的当家主母,而她是跟男主人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苦命鸳鸯,最后为了爱情她只能委身做妾,站在她这当家主母面前瑟瑟发抖。
顾倾尘觉得可笑,不知道安禾这是为哪般。
“倾尘姐吃饭了吗,我们正在喝粥,坐下喝点吧?”
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无不怜惜。
顾倾尘看了陆景淮一眼。
陆景淮坐在餐桌前,动作优雅,举止矜贵,浑身都是天潢贵胄的气息。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眉间隐隐是心疼。
顾倾尘道:“不用了,我吃过了。”
转身要走,安禾叫住了她。
安禾低声道歉:
“对不起倾尘姐,我昨天晚上不知道景淮哥哥和你回老宅了……因为景淮哥哥说会来接我的,所以晚上没见到他人我就给他打了电话。我不是故意打电话到老宅去烦老太太的。”
顾倾尘回头,微笑:“这话你应该去跟老太太说。”
装模作样的,谅她也不敢去找老太太。
五年前老太太就看不上她安禾。
安禾的脸色果然垮下去,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安禾跟你道歉,你这么呛人做什么?”陆景淮抬起头来,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看安禾,眼神瞬间又柔和了许多:
“你没有做错事情,不用道歉。以后也不用见到人就小心翼翼的,没有谁能高你一等。”
这话明明是意有所指。
也是毫不掩饰的偏袒。
顾倾城的脸色黯淡了几分。
安禾咬了咬唇,又对顾倾尘笑了笑,试图跟她拉近距离。
“听说老太太催你和景淮哥哥生孩子。倾尘姐不要着急,慢慢来。”
陆景淮连老太太催生孩子都跟她说了。
顾倾尘觉得挺好笑的,老公要跟原配妻子生孩子,还要跟小三报备。
他真是爱惨了她,生怕她误会。
她指尖掐得手心一阵生疼,对着安禾也笑了笑,“我不急,有的是人比我急。”
说罢,也不管安禾是什么表情,她转身就上楼去了。
身后传来陆景淮清冷的声音:
“……不用讨好她……你要是不想见到她,我给你换个房子。”
安禾的声音怯生生的,仍旧小心翼翼:“我不想换,我就想在这里,能天天看到景淮哥哥我就知足了。”
顾倾尘关上门,把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
那样明目张胆的偏爱,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她把头倒仰起来,好一会儿才把那股酸涩憋回去。
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投出去的简历都是已读不回。
果然在人才济济的帝都,没有学历连敲门都不配。
柜子里已经装满了佣人们准备好的各种衣服,她麻木的拿了一件睡衣去洗澡,洗完之后躺在床上,双眼空洞。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黑夜笼罩下来,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芸芸众生尽收囊中。
迷迷糊糊的,她又梦到在监狱的日子。
她这张东方面孔在人群里是异类,所以“格外”被人关照。
刚进监狱的时候时常被殴打,直到后面被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死了,狱警出面制止,她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后来,就是吃不完的馊臭饭菜。
莫名其妙兜头浇下来的冷水。
半夜会有不知名的拳头把她从熟睡中锤醒。
被子里会有四五斤重的大老鼠。
冬天被子永远都是湿的,她只能缩在墙角睡觉……
没有人跟她说话,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
那种漫长的折磨,才是真的叫人绝望,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她无数次幻想过陆景淮会突然出现,会救她脱离这绝望的地方。
就像小时候在山里迷路了,晚上的森林有迷雾重重,她的哭声在森林里回音袅袅,像无数鬼魂要来索命——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陆景淮从天而降一样。
可是她盼啊盼,那个永远能找到她的少年始终没有从她的青春里走出来,拯救异国他乡生不如死的她。
后来她万念俱灰的求过死,手腕上有一条被细铁丝勒得深可见骨的伤。
但是很遗憾,没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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